“……你期望的工資?”
想起出門前, 金花姑娘再三叮嚀的話,泄氣地伸出一根手指:“一千就成了。”
金大當家告誡:汝乃新人,斷不可獅子大開口。該低調時, 便低調。就是做白工, 也要在這旁人擠破頭都跨不進門檻的大企業紮根。惟有捨棄自己期望的一千兩紋銀, 只求月末領到十張印着老人像的紅紙。而見對面的女子不甘不願, 垂頭喪氣, 沈嵐揚了揚脣:“你爲什麼要討好自己的父親?”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想起剛纔確有說過自己的專長是討父皇歡心,承乾嘆口氣, 回想恍然若夢的隔世前塵:“我娘是父親的側室。雖然得寵,可大娘和其他庶母、兄長都看我們母女不順眼。只能想法子討好父親, 免得連累娘失寵。”
生在爾虞我詐的宮廷, 沒些小心眼, 難以立足。加之母妃生性良善,不懂人情險惡。即使父皇像寵愛自己的女兒一樣, 將她保護得很好。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須她這個長女擋在跟前,識別那些刻意接近母妃的人到底是何居心。也得按捺性子,事事順着父皇:“有時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哪個時候的我, 纔是真正的我。”
父皇母妃跟前的孝順女兒。惡意趕走那些叵測小人的驕慢親王。皇后娘娘與衆庶母跟前愛使性子、難成大器的嬌縱皇女:“當然, 我從小被爹孃當心尖兒捧着, 的確慣出了脾氣, 也不喜歡悶在屋裡, 讀書做學問。”
比起禮樂詩書,她更喜歡去軍營找心上人學武。對於至高無上的皇位, 也不熱衷:“不過父親寄予厚望,盼我成材。我若放棄家業,也會令母親遭殃。”
雖然有個城府甚深的皇后孃親,可身爲帝儲的五哥性情溫厚,待她極好。所以一直以來,對於是否聽從外祖與舅舅的計策,陷害五哥,心存猶豫。不過母妃專寵多年,後宮諸妃積怨已久。外祖和皇后的孃家客氏一門也是明爭暗鬥,水火不容。一旦父皇辭世,五哥即位,極有可能樹倒衆人推,將母妃和外祖一門置於萬劫不復之地:“我不想害五哥,也不想母親和外祖父變成大娘一家的箭靶子。”
衆矢之的,無疑悽慘。不過還沒等自己下決心奪儲,已被來自南域的異邦公主所害:“算是擔了父親造的業障吧。”
未到入朝參政的年紀,對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不過好歹曉得父皇大舉討伐殺害招撫使的南域月佑國,滅其皇室,只留一個琳琅公主,迎來皇都爲妃。可沒想到這竟成導火索,最後害死了心愛的妃子和他們的女兒:“父親新納的這個姨娘表面順服,可一直沒有放棄復仇。”
原想借侍寢刺殺父皇。可這些年,父皇和母妃儼然平凡人家的夫妻,很少召幸母妃以外的妃子。迎娶這個異邦公主,也只是爲了平息當地百姓的怨憤,便於羲和在那裡的統治。所以琳琅公主進宮後,一直未被父皇召幸。便辟蹊徑,刻意接近羲和皇帝最寵愛的女兒。
“這個姨娘和我年紀相仿,見到父親,也不像其他姨娘那樣想方設法地使媚誘惑。加上我愛聽奇聞逸事,她投其所好。接連試探幾回,看她的確沒有和母親爭寵的意思,我也便漸漸放下戒心,和她成了朋友。”
可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敞開心扉,接納一個妃子做朋友。卻被對方利用,當作復仇的工具。趁母妃過生辰,對她施了邪術,控制她的身體。等恢復意識時,已經犯下無可饒恕的孽行:“那個女人意圖借我之手刺殺父親,可沒想到母親挺身護夫。”
即使死的人不是母妃,她也犯了誅九族的弒君之罪。轉生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曾擔憂父皇可會遷怒外祖一門。可惜另個世界的親人,她就是牽掛也無能爲力。得知季姑娘和自己靈魂轉換,去了羲和,吃了不少苦,也對原宿主難以生怨,只盼旁人可以將她當作茈承乾看待。而這,也是她不願回去雷憶身邊的根本原由……
闔了闔眼。寧可在外看人臉色,討生活,也不做人影子,將就過一輩子。淡淡自嘲皇族的尊嚴實則自討苦吃,可驕傲已然滲入脊髓,即使被人譏笑,也不低頭過回衣食無虞的閒適日子。嘆口氣,看向神情難辯的男子:“你肯定以爲我在說瘋話。”
不經意的一句探問,勾出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前塵往事。承乾笑笑,對於被人當作瘋子的景況已然習慣,也不打算委屈自己,放棄茈承乾的本性,變成另外一個人。暗想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就是面試不成,再去別的地方碰碰運氣也無妨。不過這位沈老闆倒是特別,揚了揚眉:“就算編故事,也得靠本事,讓我聽了覺得有趣,你也算個人才。”
雖說實話被人當作笑話,多少不是滋味,可沒有當面冷嘲熱諷,認真聽她說完這段往事,也算宅心仁厚。承乾淡淡一笑:“沈老闆是好人。”
“呵,是嗎?”
沈嵐諱莫如深地一笑。之所以問起她爲何要討好自己的父親,不過是這個琢磨不透的女人無意中觸及他心底的禁忌罷了。至於他是不是好人:“你以後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