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3-第20彈

讓他重新認識自己的堂妹, 和本家大少爺一樣,乖乖出局。沈清轉頭看向面色清冷的雷憶,“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血緣至親, 無法跨越的溝壑。頗遺憾地揚起嘴角, 也許怪丫頭和這位仁兄的緣分天註定, 纔會讓他和沈嵐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感慨地拍了拍幸運兒的肩:“我們都OUT了, 就看你小子有沒有本事, 把你的傻青梅追到手。”

聽到不友好的稱呼,僞青梅立刻對憑空多出來的“堂哥”抱以白眼,可也因爲紙終究包不住火, 再也瞞不住自己是季悠然的事實,略略沮喪地靠向椅背, 捏起眉心, 苦惱自己該如何應付這個混亂局面之際, 身邊那位亂認親兒的老爺子淡淡開口:“沒想到Ray和悠然是同一個孤兒院出來的朋友,真的挺有緣分的。”

大抵是血脈相連, 斬也斬不斷的羈絆。承乾扯扯嘴,腹誹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這句俗諺還真是邪門地有道理。不過緣分錯位,真兒子,假女兒——如若老爺子知道暗暗考察的對象纔是自己的親骨肉, 不知作何感想。

沖天翻翻眼, 頗麻木地聽着身邊的老人家饒有興致地追問原宿主的過往, 順道拐彎抹角地打探假女兒和真兒子到底發展到什麼地步, 對沈老爺子有意無意的話外音平生反感。不過起初亦抱“階級觀念”、對藝人身份無甚好感的自己也是勢利的主兒, 沒資格說別人。託着下巴,苦着臉, 聽雷憶不卑不亢地道說原宿主的前塵,自己和原宿主:“不過是好朋友。”

原以爲他會藉此機會,添油加醋彼此間的關係,然後向沈老爺子求親,強行將她帶回去。可沒想到他並未說破所謂的沈家大小姐早便是他的人,只道自己和季姑娘是兩小無猜的童年玩伴:“當然,我一直很喜歡悠然。”

說話的對象雖是自己的親爹,可深邃的目光凝住承乾,令得女親王渾身不自在地側過頭。直待沈亦豪開口解圍:“青梅竹馬,感情自然很好。”

古往今來,唱戲討生活的藝人總不入大戶人家的法眼。估摸是以爲大小緋聞可以寫成一本書的歌壇一哥配不上自己的女兒,沈亦豪語氣平淡地道,“不過太瞭解彼此,未必會變成愛情。”倒是歪打正着,讓他說中當年季姑娘對雷憶只有友情,沒有愛情。也未繼續深入下去,將話題引開,“聽說悠然在日本工作的時候,有個男朋友,叫樞木久典。”

看來是查過季姑娘這些年的經歷。承乾微眯起眼,終於得知那個拋棄懷孕的原宿主的混帳男人的名字,眼神漸冷。許亦知曉季姑娘被那個男人始亂終棄,沈亦豪安撫地衝她笑笑:“爸爸會爲你主持公道。”

怎生不是他的親女兒。自己的事情,也該自己解決。承乾本能地搖頭:“那樁恩怨,我自己處理就好。只請沈老爺把那個男人現在的住處和聯繫方式告訴我,感激不盡。”

聽女孩未有改口,依舊用奇怪的稱謂叫他,沈亦豪眼神一黯,可也曉得這種事急不得,只得點頭笑笑:“怎麼做都好。按你的意思去辦。”

言下之意,就是鬧出人命,也負責替她善後。承乾扯了扯嘴,感慨父愛大如天。懲戒那個拋棄季姑娘母子的風流胚子,最多閹了,讓他沒法繼續花心便好。點了下頭,越發覺得這個爲民除害的想法甚好。而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衆人沉默地用完晚餐,沈亦豪提議用直升機送三個明天一早就要開工的年輕人會影視基地時,承乾敬謝不敏地擺擺手:“不……不必勞師動衆。”

這種接送方式實在誇張,加上自己有些暈機,連連推謝後,主動走到獨立在人羣之外的雷憶身邊:“我和他一塊走。”見到沈家父子、尤其是沈嵐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她,承乾勉強笑笑,“喬天要結婚了,我還沒有恭喜她。”

不待沈亦豪開口讓沈家的司機送她去,已然拽住雷憶的胳膊,朝衆人笑着揮揮手,便疾步走出餐廳。

“沒想到你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承認你是季悠然。”

電梯中,兩人分立兩邊,相顧無言。直到抵達底樓,雷憶纔不鹹不淡地開口,似有若無的譏誚頓令承乾一陣窩火,可擡起頭,邃眸浮雲騰霧,幾不可見一絲傷色。抿起脣,悶悶嗯了聲,便回過頭去,走出電梯。

“喬天馬上就到。”

坐在底樓的咖啡廳,通知喬天開車來接他們後,雷憶放下手機,轉頭看向窗外的夜色。月影疏離,星沉無光,一如他此刻的表情,寒漠沉黯。一時不知開口後該說些什麼,承乾亦始終沉默,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衝進咖啡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擁住她,斥她不義氣,到現在才肯和他們相認,方纔垮下刻意的淡漠,無奈笑笑:“就要做新娘子了,別哭哭啼啼的,不吉利。”

擡手摸摸刺蝟頭當是安撫。驅車去往雷憶在郊外的別墅時,聽說自己的好姐妹因爲雷憶給她的戒指,被沈老爺認作失散多年的女兒,喬天似是恍悟什麼,嘆着氣道:“這小子的親媽估摸是被人害死的,也別怪他不肯承認自己是沈亦豪的兒子。”

原來當年,雷憶的親生母親渾身血污地地出現在孤兒院,未及說上什麼,看到林修女接過她懷裡的嬰孩後就嚥了氣,身上也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所以當時並不清楚雷憶的生母到底是哪裡人,又是什麼身份:“只曉得她渾身都是傷,之前應該被人打得很慘。本來以爲她是受不了家庭暴力,離家出走的一般孕婦,沒想到竟然是……”搖搖頭,一改平日的劍拔弩張,憤慨地爲雷憶打抱不平,“當年沒保護好自己的女人,讓她吃盡苦頭,還送了命!有什麼資格讓雷憶叫他爸爸!”

戚文心當年似乎是在離孤兒院不遠的碼頭倉庫生下的孩子。因爲條件極差的生產環境,加之難產,失血過多,是拼盡了最後一口氣,纔將兒子抱到孤兒院門口,託付給好心人,“雷憶媽火化後幾天,有幾個男人找來孤兒院打聽她和肚中小孩的消息。因爲看起來就不像好人,林修女什麼都沒說,把他們打發走。否則雷憶這小子恐怕也不會活到現在吧。”

那些男人想必是受沈老爺那個出身賊寇的夫人指使的狗腿子,意在斬草除根。看多妻妾相爭所釀悲劇的承乾輕聲冷嗤,瞥見身邊的男子神色淡漠,目光寒冽,即又黯然。猶豫片刻,擡起手肘頂了他一下:“雖然你母親的遭遇的確很不幸,可看得出來,沈老爺是真心想要彌償你們母子。”

未有妥善照顧有了身孕的情人,被妻子鑽空子,確是沈老爺子的疏忽。可悲劇已鑄,一味沉浸過去於事無補。更何況:“他是你的親生父親,還得了那樣的重病。”

不太清楚帕金森症是如何嚴重的疾病,可上回過來片場探視的時候,老爺子的身邊趙秘書私下告訴她,老爺子五年前患上胃癌,雖在手術後恢復良好,但不久前的例行檢查中,又發現腫塊,似有復發的兆頭:“都這樣了,你還不肯原諒他嗎?”

說得難些,油盡燈枯,已沒多少年可活。唯一的心願便是認回自己的親兒,儘可能地彌償。腦海浮現老人家懇切的面容,承乾嘆口氣,看着雷憶神色微動,可仍不鬆口冷冷道:“我只知道我媽死得很慘,受的罪不比他少。”脣角抿了抿,勾起一抹苦笑,“仇恨苦人苦己,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雖說當年被父親的妃子利用,弒君未遂,反倒打死親生母親的自己感同身受何爲切膚的仇恨,可逝者已矣,即使自己還在羲和,殺死那個罪魁禍首,也換不回最愛的母親。“何況你的仇家又不是沈老爺。明兒個我就和他說清楚,我不是他的女兒。”

原以爲是要強納她作沈家的兒媳婦,結果自做多情,更被那位老人家強行拉入混亂的局面。承乾困擾地扶上額頭,暗惱適才礙於廢妃反常的態度,未有當即說明那枚戒指其實是雷憶送給她作爲訂婚之用。可當她提議兩人一起去向沈老爺坦白之時,彆扭的廢妃依舊不願與自己的親生父親相認:“過段時間再說。”

忽然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家財萬貫的富商,對在貧寒中長大、不曾體味尋常親情的他而言,是一時間難以接受的事實。更難釋懷親生父的疏忽,導致生母慘死異鄉,“和他面對面,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說出一些不中聽的話來。”

話雖如此,承乾亦從蒼涼的語氣中,瞭然他是不願將自己的憤怒轉嫁到同樣痛苦的親生父親身上,加重他的病情。透過後視鏡,和前方開車的喬天對視了一眼,承乾苦笑道:“這不是逼着我做壞女人麼……”

倒不是她清高。做了十六年親王,在宮裡呼風喚雨,什麼特權沒享受過,壓根不稀罕這個沈大小姐的名分。可身邊的男子斬釘截鐵地宣稱目前沒有和親生父親相認的打算,意味她要繼續保持沉默,“就算以前我設計過別人,算不上什麼好人,可我從小到大,還沒幹過這種缺德事兒呢。”

雖曾先發制人,栽贓嫁禍那些個企圖挑起是非的宮妃。可初衷是爲了保護自己和柔弱的母親不被其陷害,不比欺騙一個重病在身的老人家的感情,定會遭天打雷劈。承乾惟感額際的青筋突突直跳,身邊的男子則是不痛不癢的一句:“我是雷公的親戚,我會叫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真劈,有我這個老公在,也劈不到你身上。”

寒到徹骨的冷笑話。令得女親王和喬天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可有興致開玩笑,表明雷憶的心情已有好轉。扯了扯嘴,承乾不甚友好地睨了廢妃一眼:“你要我代你認祖歸宗,該不會是想阻撓我和沈家兄弟來往吧?”

如果逃妻代替自己成爲沈家後人,那麼沈嵐、沈清這對堂兄弟便不再對他構成威脅。望着怔忡片刻後眼神閃爍的廢妃,雖知他先前斷然否決自己是沈家後裔的事實時,未必抱着一箭雙鵰的僥倖,可此間後知後覺外加心虛的表情,表示這個男人多少帶了那麼一些小心眼。微眯起眼,毫不客氣地揪住他的耳朵:“小人!”

“沒錯,肯定是不想悠然姐被沈大少爺搶走,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讓你們成爲兄妹!”

向來看雷憶不順眼的喬天不遺餘力地幫腔。在越發離譜的抹黑聲討中,雷憶哭笑不得地回到自己的別墅。和聞訊趕來的ZERO餘人簡略說明自己意外得知親生父親竟是那個鴻揚集團的總裁,皆知當年雷憶的生母慘死在孤兒院門口的衆人沉默良久,李放鬆開摟在喬天腰間的手,搭上好兄弟的肩:“反正你又不缺錢花,這個爹認不認都無所謂。”

“就是。”

吉他手威廉猛灌了口啤酒,重重敲了下沙發扶手:“你想怎麼做都好。兄弟支持你。”

就是苦了某位大姐要繼續做鳩佔鵲巢的惡人。瞅着改頭換面的童年玩伴,威廉興味搭上雷憶的另半邊肩:“白得這麼個漂亮的女兒,沈家老頭子肯定高興壞了。說不準正在盤算給悠然找個金龜婿,讓他兒子徹底死心。”

無心的玩笑話,爾後倒是一語成讖。只不過此間衆人並不知曉無奈頂替雷憶進沈家的“悠然姐”因爲被老爺子的正房視作眼中釘,故意安排許多相親對象,讓女親王險些丟範兒跳腳。看着原宿主的這些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力挺自家兄弟和第一豪門撇清關係,承乾扯高嘴角,笑得詭譎:“無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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