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彈

因是親切的鄉音,加上不着邊際的對話,忽得想起一個奇特的女子,男子下意識側過頭,卻看見一張陌生的臉。皺了皺眉,聽到走在前面的表姐喚了聲,不落痕跡地斂去眼中的困惑,朝前走去。

“熟人麼?”

看到很少關注異性的表弟對窗邊那位漂亮小姐特別上心,前方的女子不禁稀奇笑問。沈嵐淡淡搖頭:“我認錯了。”

印象裡的那位小姐貌不驚人。無意中聽到的對話,也許只是那兩人在討論某部熱門古裝劇,自己斷章取義罷了。腦海浮現一張眉飛色舞的笑臉,沈嵐不着痕跡地揚了揚脣,和表姐一起走上旋梯,去見定居美國的姑母。卻不知臨窗而坐的靚麗女子正是本尊,兀自說得起勁的承乾也未察覺有個熟人和她擦身而過,指着盤子裡的食物,總結陳詞:“還是咱們的廚子料理出來的食物比較可口。”

懷念清燉金鉤翅,懷念藤羅餅和翠玉豆糕。可惜當初難堪弒母的罪孽,割了腕,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詭異的世界。可謂命該如此。亦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嘆了口氣,既已回不去羲和,作爲平民小百姓的自己惟有既來之,則安之。在回國後,找份體面的工作,養活自己。

“還有李姐,千萬別告訴那個傢伙,本宮要回國。”

難不成要給Ray一個surprise?

李倩惘然,實在弄不明白這位季小姐的心思。可本着負責的態度,還是在訂了機票後,將返程的時間告與尤總監。但在出發前一天,當她睡眼惺忪地去衛生間洗漱的時候,經過廚房,發現廚房的桌子上有張豎着寫的字條,定睛一看——

本宮先行一步勿念珍重

回想起主顧近來有意無意地扯起諸如 “飛機票是在哪裡買的”、“細軟該怎麼託運”、“如何進出海關”、“你們北京城的‘平民區’在哪兒”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題,後知後覺那個怎麼都琢磨不透的大小姐早有預謀,f u c k當即衝出口:“不是害我丟飯碗麼?!!”

當初尤總監付雙倍酬勞給她的初衷,除了全程翻譯,還請她看住這位季小姐,千萬不要出狀況。現在主顧溜了個無影無蹤,當真不知該如何向尤總監交代。

不禁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卻不知那位落跑的“季小姐”此刻正悠悠坐在計程車上,暗暗得意自己發奮學英文,總算拍上了用場。

“三克油。拜拜。”

抵達布法羅機場,按字面意思便以爲是外國禮儀的承乾照例掏出滴有三克油的小瓶,對一臉迷茫的司機大叔拱手拜別後,便背起前兩天買來的特大登山包,拖着拉桿箱順利登機。因是隨身攜帶昨天去銀行兌現的幾千美金,飛行途中完全不敢闔眼,直到廣播裡傳來空乘甜美的聲音,道是班機已抵首都機場,才鬆了口氣,取回託運的行李,快步走出通道。

不過走進機場大廳,在接機的人羣裡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承乾瞠目結舌。可隨即瞭然喬天會出現在此,定是李姐發現她出走,立時知會尤婧的緣故。低下眼,強自鎮定。當初堅持將自己整成前世的樣貌,也是爲了忘記痛苦,重新開始。而現在的她,已是茈承乾的模樣,就算站在喬天面前,她也未必認得出來。所以漸漸冷靜下來,若無其事,跟着其他乘客走出機場。

“怎就那麼多人呢……”

許是農活全“雞蟹”化,收成提高,口糧充足,所以這裡的人亦如雨後春筍,整整比他們羲和國多了十倍不止。所以當初跟雷憶來到這座帝都的時候,第一印象便是人山人海,現在火急火燎地想要離開這裡,可足足排了半小時的隊,纔等到一輛出租車。左右瞅瞅,並未瞧見喬天的身影,方纔放心地鑽入車內。因是事先打聽到昌平那裡租房便宜,順口對司機報了地名:“同志,去……呃。”

前兩天李姐對她說,雷憶是個好同志,要她莫棄良緣,由此得知“同志”是尊稱,所以十分禮貌地打了招呼,卻不想前方的中年男子不識擡舉,透過反光鏡,目光詭異地瞅着她,不禁皺眉:“有何指教?”

也不知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令對方的神情越發古怪。承乾沉下臉,就要下車,餘光卻瞥見喬天從大廳走出來,往候車點而來。半探出的身體立時縮回車去:“快開車!”

頭一回遇到這麼神經的乘客。司機大叔聳聳肩,發動車子,開向高速公路,直到機場漸遠,後座的乘客才斂去心虛的表情,卻又換上兇惡的眼神,兀自出神。搖了搖頭,暗自苦嘆拉到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乘客,也沒心情繞遠路,多賺點車錢。直接將凶神惡煞的美女乘客送到目的地:“具體停在哪條路上?”

初來乍到,也不知道該在哪裡投宿。看了眼兩旁的街道,承乾無奈地道:“就這裡吧。”付清車錢,揹着登山包,四下尋找可以落腳的旅店。只是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正要過馬路去鄰街碰碰運氣。忽然有人攥住她的衣角,驚詫地回過頭,就看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仰首瞅着她,不禁納悶:“有何貴幹?”

過去在宮裡唸白慣了,對個三、四歲的小毛孩也不自覺地如是問。訕訕摸了摸後腦勺,可許是下意識皺眉頭,底下的小女孩癟下小嘴,“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誒?!——”

雖說母妃還爲父皇誕下兩個皇子,可皆不幸早夭,幾乎沒有哄小孩的經驗。猝不及防的承乾張圓了嘴,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更是無措。結結巴巴地解釋:“這小孩不是……”

“媽媽。”

呃……

承乾頓時噎住。轉動眼珠,瞅見圍觀的路人紛紛抱以譴責的目光,當真是憋屈。沒好氣地低下頭,瞪向胡亂認孃的小丫頭片子:“你認錯人了!”

未有察覺她眼中的威脅,小女孩哭着搖頭,悽悽然然地連聲喚她:“媽媽。”一味胡攪蠻纏,又不能對小孩動粗,承乾眼角微抽,聽到近旁的路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指責,更是一肚子火,忍不住開口反駁:“本……在下還沒成親吶!”

可惜沒人相信她的話。一位膀粗腰圓的大媽更是大不敬,指着她的鼻子罵:“看你樣子挺時髦的,怎連遺棄小孩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就是!”

剛見識何爲潑婦罵街,另位大媽立時加入聲討行列:“生下來就該負責。而且孩子都那麼大了,你就不能咬咬牙,繼續帶下去麼?”

還沒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一個大嬸已經從兜裡掏出手機:“像這種不負責任的媽,就該帶去派出所,好好教育教育。”

“沒錯。現在的年輕人結了離,離了結。有了小孩,也爭着推給對方。實在不象話!”

“甭說了,我以前那個媳婦就是這樣。把孫子丟在我們這裡,雙休日也不帶小孩出去玩。後來跟了個外國老頭,寧可做別人的後媽,也不來看自己的兒子一眼。算什麼人呢!”

“哎。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彼此彼此……”

從起初的聲討,到最後自顧自地數落起自家媳婦女婿的不是。承乾翻了翻眼,本想趁亂溜走,只是底下那個可惡的小孩死命攥住她的衣服不放,令她脫不了身,直到遠處傳來異常焦急的喚聲:“希希!”本在哭鼻子的小女孩兩眼放光,奶聲奶氣地應和:“爸爸。”終令承乾看到一線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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