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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素雪佩服地低頭斜視崔氏的側臉,這人太有才了,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出來的絕對是對方最想聽到的。
瞧哇,老太太這不就睜開一雙渾濁老眼了麼。
何素雪現在還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出經過預演的戲,她微笑着,先做好自己的本分,“午安,老夫人,還認得我麼,何素雪,我是何素雪,這是我哥何益學,呵呵,江南藥鋪的人喜歡喊他秀才公。”
老太太眨眨皺巴巴的眼皮,兩滴透明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了,她近乎粗魯地甩掉崔氏,把顫抖的手臂伸向何素雪,流着口水呻吟:“雪,姐,兒……”
何素雪微微一顫,我擦,這酸爽,太刺激了有沒有,能不能喊得正常一點點呀。
上前接住老太太的手,努力不去看她嘴角的口水,“老夫人,我在,您先別急哈,這就給您把脈,噓噓噓,別說話,大夥都別說話,我需要安靜。”
好吧,雖說這是客場,但節奏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裡,不是要看病麼,本大夫職業素養很高的,工作時間絕對不談私事。
何素雪眼睛微閉,默默給自己點個贊,一邊把脈一邊吐槽,這心理素質,槓槓的沒治了。
花了足夠多的時間,何素雪才放開老太太,旁邊的人都已經站累了開始搖晃了。
現在換上聽診器,聽聽心音,聽聽肺,再從頭到腳敲打一遍,三個爺們瞧得尷尬,都退到外邊去了。
最後。花上半個小時琢磨出一個方子,屋裡僅剩下玉姨娘和老太太的四個丫鬟還站在堅持。
老太太被折騰累了,這會兒已經睡過去了,何素雪把方子遞給玉姨娘,從容不迫地走出了房間。
屋裡多出來個人,拉着何益學在說着什麼,鼻涕眼淚一大把的,何素雪心裡早有準備,但仍不舒服。
“何大人何夫人,藥方已經開好。時間不早,素雪這就告辭了。”
哼,本大夫是那麼好利用的?見鬼的大伯大伯母。
“雪姐兒?”崔氏驚得花容失色,急忙去看丈夫,剛纔不是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變了,真是恨老二到這個程度?早知如此就不攬這個事了。
何大老爺清了清嗓子。老二這個蠢貨。還看不清形勢,明顯雪姐兒纔是主事之人,拉着益哥兒說那麼多有慣用屁用。
罷罷罷,誰叫咱是做大哥的,有個不爭氣的弟弟能怎麼樣,厚着臉皮求一回侄女吧。
“雪姐兒莫急。你還沒說老太太病情怎麼樣呢,什麼時候可以康復?”
何素雪心說這纔對嘛,哪有不問病情的家屬,算你還有點良心。
“完全康復是不可能了。老夫人年紀大了,身體各項機能也在快速減退中,藥石固然會有點效果,但畢竟人老了,效果會大打折扣。”
“你不是會那個什麼洋人的手術麼?那個也不行?”
“不行,手術不是萬能的,只是針對某些外傷才用,老夫人的病不適合做手術。”
何二老爺還是有點孝心的,聽說到老母親的病,注意力轉到這邊來了,聽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忍不住叫道:“你不是去那法蘭西遊學了五年,怎麼連個中風都治不好。”
何素雪淡淡冷笑,“顧明悅顧御醫也曾出去遊學好多年,您要信不過江南藥鋪,不妨請他來瞧。哥,咱們回了,你該喝藥了。”
何其政一把拉住何益學,“你是我兒子,這就是你的家,哪也不去。”
“別說這是東府,就是您那西府,再好再大,也沒有能救我哥的良藥!”何素雪傲然說道,清悅的聲音染了一層寒意。
何其政心虛地別轉頭,“要用什麼藥,你只管開來,這點藥錢爹還出得起。”
何素雪哂笑道:“既然何大人這麼愛惜羽毛,何不去問賀氏要解藥?聽趙本真說,她什麼都招了,我哥的毒就是她下的,我孃的病也是她害的!還有,當年讓溫嬤嬤把我從馬車上扔下來,也是她指使的!”
屋裡一片驚呼聲,何其政身體晃了晃,鐵青着臉爭辯:“這不可能,怎麼可能,賀氏一向與人爲善,溫良恭順,不是她做的,肯定是有人誣陷!對!一定是有人忌恨她,往她身上潑髒水了!”
何素雪失笑,“何大人這麼盯着本大夫是爲什麼,難道您認爲誣陷她的人是我嗎?遠在西北邊塞多年的我,有這個本事和這個時間,來做這些無聊的事嗎?”
何其政目光中帶了祈求,“雪……兒,她畢竟是你母親……”
“我娘已經死了!被賀氏害死的!”何素雪厲聲打斷何其政,“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何況她還想要我兄妹二人的命!這樣蛇蠍心腸的毒婦,何大人還想爲她求情嗎?”
何大老爺瞧着不知所措的自家兒女和驚愕的二弟,嘆氣道:“雪姐兒,子不言父過。”
何益學突然起身走到妹妹身旁站定,呼吸急促地對何大老爺說道:“是,子不言父過,益學聽大伯的,但我兄妹不說,不代表天下人不說,不代表天家不說,等着吧,很快就會有結果了,益學拭目以待,告辭!”
何素雪順從地任由大哥把她牽離屋子,門外,站着兩男一女,仇恨的目光要把人都烤化。
封存已久的記憶之門瞬間被打開,幾個名字跳了出來,除了何智學,何素雪還辨認出只比自己小三個月的何素蕊,及小自己兩歲的何行學。
其中,何行學是二房的謹姨娘所出,那個女人也不是個善茬,不然也無法在賀氏的嚴密防守中生下兒子,成爲二房後院中的第二股勢力。
平靜地看一眼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何素雪暗道姐不是菩薩,不指望人人都喜歡,恨就恨吧,這樣姐就更有理由不管你們了。
何益學也是腳步稍稍一頓,便接着前行,捏着妹妹的手有點發緊,有點抖。
撲通!何素蕊突然搶上前兩步,跪倒在兄妹二人面前,蒼白的小臉蛋佈滿了淚水,“二哥,三姐,素蕊求求你們,救救我娘。”
那委屈可憐的小模樣喲,惹得周圍的丫鬟婆子紛紛側目,給予萬分的同情,好像不答應就成天下皆可唾棄的罪人了。
何益學藏在袖下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些,何素雪微微用力回握住大哥,給他一點力量上的支持,“紫菀,還不快快扶四小姐起身?”
柳芽揹着藥箱,紫菀拉了青果上前,一人一邊擡起何素蕊的手臂,她卻極力掙扎,“不,我不起,三姐不答應我就長跪不起。”
何素雪眼睛危險地眯起,斜視着何素蕊,“你在威脅我?威脅我救一個有可能讓老何家被滿門抄斬的反賊、下毒害人的毒婦?你可想好了?”
“不,我娘不是反賊,我娘不是毒婦。”何素蕊拼命搖頭,淚珠灑得到處都是,反抗之力卻是大減,紫菀和青果趁機將她扶起,退回何素雪身後。
何益學對這幾個弟妹好感全無,但也顧念着是二房的血脈,不忍心看他們誤入岐途,開口勸說道:“賀氏有沒有罪,有什麼罪,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說的,別再跟着瞎起鬨了,當心適得其反,救人不成反遭連累,抄家滅族不是玩笑。”
何智學深深地看着何益學,可惜他除了真誠,看不到別的,他嘴脣微顫着拉住弟弟妹妹,朝何益學點點頭,“智學記住了,多謝二哥提醒。”
這是何智學長這麼大頭一回叫哥,何益學欣慰地笑了笑,牽了妹妹離開東府。
回到常府,常新從門房中迎出來,告訴兄妹倆,老爺夫人在等他們一塊用飯,倆人分別回房稍作洗漱,換了乾淨衣裳纔去正院。
常得貴仔細看了小徒弟的臉色,發現她歡快的表情不似作僞,隨意問了問老太太的病情,便直接提議開飯。
“呦,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嘛,大叔,嬸嬸,不介意給小子添雙筷子吧?”趙本真帶着一陣風跑進來,呲着白牙,目光卻落在何素雪身上,那股粘呼勁兒,讓人沒法忽視。
常得貴大皺其眉,“我能說不行麼?”
趙本真搖頭,“不能,小子一天沒吃沒喝了,就等着這頓呢。”
常得貴氣結,扶了老婆前行,懶得看這臭小子的嘴臉。
丫鬟們掩嘴竊笑,趙本真完全不在乎,走到何素雪的右邊站定(左邊是秀才公嘛),一眼一眼地瞧她,搞得她好尷尬。
這人,臉皮厚到一定境界了,若是讓馮氏看見,還不得罵本大夫是狐狸精。
想到馮氏,何素雪感到即將到來的婚姻生活一片黑暗,咱能不能不嫁呀。
“不能!你是我的,別想逃跑!”趙本真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擦,怎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哩。
何素雪捂着臉,找不到地縫鑽,丟死人了。
五個人圍着一張圓桌吃飯,常得貴精心照料着老婆,魚拔光了刺放碗裡,老婆往哪個菜看一眼,也馬上夾過來放碗裡,不停地哄着:“多吃點,別讓我兒子餓着了。”
往常,何素雪一定要打趣幾句師傅大人,今天她卻很沉默,低頭數着碗裡的飯粒,有種度日如年的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