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嬸顫抖着嘴脣問古二郎:“古兄弟,你剛纔說啥女娃?”
古二郎瞧出點東西了,認真思索了纔回話,“是姓方的女娃沒錯,趕早市的時候被長樂幫的人拐走了,有人告訴了軍戶街的人,然後他們就帶人去搶,架就是這麼打起來的。他大嫂,俺聽得真真的哩,守城門的軍爺們就是這樣說的哩。”
焦嬸身子一軟,歪倒在地上,何素雪驚呼着上去扶,可她哪有那個力氣,壓根扶不起來,還是常得貴將人抱進了房間。
常得貴的指尖從焦嬸的人中穴上拂過,她便醒了,掙扎着要下地回家,“我的靈兒,我要去找我的靈兒。”
何素雪心中無比愧疚,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焦嬸不會留下過夜,方靈也就不會單獨出門遇上這種糟心事了。
瞧啊,本大夫就說嘛,哪個朝代都有變態,一不小心就中招。
焦嬸彎腰穿鞋,何素雪弱弱地問:“會不會是別人家的娃呀。”
焦嬸沒吭聲,常得貴說:“不會的,軍戶街就一家姓方。”
得,最後一點僥倖都破滅了,難怪焦嬸都不用打聽就要回家。何素雪同情挽着焦嬸,拿黑漆漆大眼睛去瞅師傅大人。
常得貴扶額輕嘆,“小何啥都不用說,這事爲師是管定的,不過你要聽話留在家裡,不準去看熱鬧!”
“爲什麼呀,我保證不給您添亂還不行嘛。”何素雪使出撒嬌大法,拽住師傅大人的袖子搖啊搖,可人家說不同意就不同意。
“現在城北亂得很,乖啊,讓爲師專心做事。”常得貴摸摸徒弟的小腦袋。語氣陡然變冷道,“秦家父子剛走,就有人惹是生非,徒兒莫鬧,這不是玩笑。”
“那,好吧。師傅小心點,嬸子也小心點。”何素雪知道自己頭頂上貼着累贅標籤,很不甘願地把人送出門。
除了常得貴和焦嬸,同去軍戶街的還有毛永盛和王小九,這兩個屬於抗打擊能力比較強的。
何素雪看到一個人影從屋檐下閃出,跟上了隊伍。忙把他喊住,“古二叔。你幹嘛去。”
古二郎拍拍肩上的扁擔,很豪爽地說道:“俺也去給常大夫幫忙!”
“你的傷纔好,經不起折騰。你過來一下,我有要緊事跟你說。”何素雪把人帶進學習室,問他是否知道城北有一座梅山。
“梅山?知道呀,就是俺們古家村隔壁的梅山村的後山。離俺家有四五里路,那山上長了好大一遍梅樹林。”
古二郎說到這裡一拍大腿,“俺曉得了。小何大夫想要梅花插瓶是不,那俺下回送柴時給您帶幾枝來,擺在屋裡香着哩。”
何素雪大喜過望,跳起來轉了個圈,對古二郎道:“我要的不是幾枝,而是很多很多梅花,如果你能摘來,我出錢買,有多少要多少。”
古二郎忙搖頭,“那不能要您的錢,您要多少俺去幫您摘就是。”
何素雪叉起小腰,很嚴肅地板起小臉,“古二叔,我收購梅花,是用來做東西掙錢的,我不能讓你白乾活,因爲這是一項長期的買賣,不是一季兩季的問題,懂了嗎?”
古二郎傻傻地點頭,小何大夫實誠人哩,白給的都不要,非要給錢。
古二郎隨即想到,如果摘梅花能賣錢,那家裡的生活就有轉機了,起碼不用再叫婆娘挑柴進城賣,這活就是在最窮苦的村裡也沒有哪個婆娘做啊,說起來兩眼都是淚。
“古二叔,這事你得保密,不然叫旁人知道了,這錢就沒你什麼事了。”
“曉得曉得,俺明天就去摘梅花,後天就給您送來。”
“嗯,儘量摘得小心些,保持梅花的完整性,別弄得爛兮兮的,沒法用的我可不給錢。”
古二郎拍着胸脯保證,一定好好摘,何素雪這才放他走了。
常得貴等人出去一個時辰還沒回,何素雪和毛永青站在鋪子門口,踮起腳尖向北城門方向眺望,除了呼號的風聲,啥也聽不到,正焦急間,打春水街轉過來兩個人,何素雪一看,忙揮手致意,“鄧小禮,戴安樂,我在這裡!”
毛永青好笑地嘟囔:“他們就是來藥鋪的,小何不在這在哪哩。”
何素雪不跟毛孩子一般見識,親熱地跟鄧小禮戴安樂寒暄,想着他們可能是來領錢的,便按捺住焦躁不安,請他們進裡屋喝茶。
裡屋,自然就是後院,但她輕易不在正房見客,來找她的人一律請到學習室,這裡啥都有,沒有堂屋那麼正式還自在些。
毛永青在值班,不能離開鋪子,何素雪很輕鬆就和鄧小禮三人獨處一室了,一問之下,原來這兩人不是來領錢的,只是過來跟何素雪確認一下趙本真確實把錢交給她保管了,方便後面行事。
何素雪向鄧小禮表明,她只是負責與趙本真有關的銀錢進出,其他事情她管不了,最多給點精神上的支持。
鄧小禮答應得好好的,心底裡卻不是那麼想的,在小虎幫看來,趙本真的意思他是與何素雪倆人是一夥的,不分彼此,不然趙哥兒能把身家財產都交給她麼,交給常大夫不是更保險?
既然鄧小禮不是來領錢的,何素雪也就不跟他廢話了,直接開口請他幫忙,去軍戶街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師傅大人去好久了呀,會不會打不過長樂幫呀,真是急死個人了。
何素雪真心想去,可是師傅大人走之前很嚴厲的禁止她外出,變相把她給禁足了,她也答應做乖乖女的,給他點面子吧,咱就在家裡等。
鄧小禮和戴安樂走了,何素雪跟毛永青趴在櫃檯上,托腮眼巴巴地瞅着街面,小鼻子小臉皺在一起,看得方再年直搖頭。
“小何呀,回屋去吧,這兒風大。”
“我不。”
“那你好歹加件衣裳,身子還沒好透哩,再折騰壞了,東家要罵人。”
何素雪吸吸鼻子,好像是有點不通氣,可實在沒啥衣服好加的,不是棉襖就是棉襖,除了各種襖,她就沒適合加在裡面的。
“唉,小趙哥哥答應我弄來毛線的,這下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她愁眉苦臉地說道。
毛永青一聽就來了興趣,“毛線是啥,能吃麼?”
何素雪一指頭戳在他腦門上,“青哥兒呀,你有點別的追求行不,人的一生這麼漫長,除了吃,還有很多很好玩的事情呀。”
毛永青摸摸被戳得有點點疼地額頭,疑惑地說:“吃東西很好玩呀,不曉得還有啥。”
方再年聽着好笑,倆小東西,還追求呢。趴過來問何素雪:“那小何追求的目標是啥,說來聽聽,咱們幫你參謀參謀看好不好使。”
何素雪黑漆漆的眼眸陡然升起一層水霧,嚮往地望着天空說道:“我想攢錢,攢多多的錢,然後我要造一艘大大的海船,開着它去周遊世界!”
毛永青茫然問世界是啥。
“世界啊,它很大很大,大到有七大洲四大洋,每個洲上面有許多小國家,有些國有比咱們大明大,更多的國家比大明小,我就想去看看那裡的人們是如何生活的,欣賞下大明看不到的風景,看看能不能撿點寶貝回來。”
何素雪比劃着小手,描繪着世界,毛永青和方再年已經聽呆了,就連坐在診室裡假裝看書的陳有亮也是眼神迷茫,陷入幻想之中。
毛永青想了半天,實在想像不出世界是個什麼樣子,懊惱地拍桌子,“管它世界是啥樣!小何把船造大一些,到時我跟你去就是了。”
何素雪歪頭打量,笑說:“行啊,到時候我給你留個位置,但是你得多讀點書,多認點字,還得識數才行,不然笨笨的出去被洋人兩句話拐跑了,我去哪兒找個青哥兒賠給永盛哥。”
毛永青驚得瞪大了眼睛,“洋人那也有柺子?”
“有啊,洋人壞得很,不但拐他們自己人,還想跑來咱們大明拐人回去做苦力,忒壞了。”何素雪想起清朝時期瘋狂一時的“賣豬仔”事件,打洋土豪的念頭更加熱切了。
毛永青低頭想了想,突然跑到櫃檯邊上的空地紮起了馬步,他四平八穩地蹲着,樣子很標準,表情也很嚴肅。
何素雪不解地問他幹嘛呢。
“我要練好武藝,將來保護小何周遊世界。”毛永青很認真的回答,一下子就把何素雪的眼淚招出來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發頂,很有兄弟愛的那種,輕輕地說聲:“謝謝你,青哥兒。”
方再年帶着笑意說道:“青哥兒學武保護小何,那我就學做賬給小何當管家,怎麼樣,小何要不要。”
“要!”何素雪答得很快,心說撿到寶了,管家太屈才了,姐讓你做總經理。
說着熱鬧,就暫時忘記了煩惱,直到王石頭一陣風似的衝進鋪子,何素雪想起師傅大人跟人打架呢,忙問石頭是不是來送信的。
王石頭怕何素雪擔心,一路跑來的,這會兒扶着膝蓋大喘氣,方再年忙給他倒了一杯茶叫他喝了,才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