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正要上馬車的身形頓住,目送身邊過去那兩個說得興高采烈的年輕人,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打折了腿,偶然還是必然?
秦夫人一臉嚴肅看着藍喬道:“喬兒,家中有事,也不知真假,現如今我要早些趕回去纔好,喬兒可願意跟着一起回去看看?”
藍喬趕緊道:“這是自然,藍喬也是藍府之人。藍府有事,責無旁貸。”
兩人上了馬車,囑咐了快些,不過片刻功夫,就到了藍府。
纔到門口,下了馬車,就見到幾人哭哭啼啼入門口,正是幾個小廝,前面兩個轎伕擡着一頂青帷軟轎。
那幾個小廝也不看秦夫人,只急匆匆往藍思武範氏的院子而去,口中還嚎着:“老爺,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秦夫人身邊的彩雲彩霞見到這幾人無視了秦夫人,心中大怒,正要呵斥他們,秦夫人阻止道:“今日且由着他們。”
目送着那轎子擡入了府內,方向也是二房的念香居。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
秦夫人道:“喬兒,不如先回我處休息一陣?”
藍喬想了想,府中也無處可去,自己院中許久無人,清冷寂寞,等會兒有事情反正是要過來,就不多此一舉了,遂點點頭,和秦夫人一起邁向寧靜齋。
到了寧靜齋,兩人坐下來談論了幾句,無非就是些家常,順便說說藍芸熙的注意事項。
果然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丫鬟過來請秦夫人過去前廳。
秦夫人和藍喬兩人緩緩行去,一路上見到丫鬟僕役們默然無聲,只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想必都是知道了有不好的事情,人人小心謹慎,生怕一個犯錯被人當了出氣筒。
到前廳之時,就見到藍遠志也急匆匆趕回來,藍思武一臉悲憤站在廳內,只不見藍思雄。
範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偷偷抹淚,一旁的餘氏也低垂着眼瞼,只偶然擡頭的瞬間,可以見到一絲洋洋得意。七歲的藍遠心好奇望着躺在地上的藍遠翼,疑惑道:“娘,二哥爲什麼躺在地上不起來,現在地上可涼着,別不小心傷風了就不好了。”
餘氏趕緊道:“你二哥是有些不舒服,別亂說話。”把藍遠心一抱,捂住了他的嘴。
藍喬瞥了眼,見到藍遠心得意洋洋的表情,和餘氏如出一轍。
範氏氣得不行,卻無力去反駁,她現在也一心放在躺在地上如爛泥一般的藍遠翼。她的女兒遠離了京城,跟着那黃爾庭去了西南邊,她唯一的希望,如今也這般死氣沉沉,如不是呼吸胸膛還起伏着,有誰會認爲他還是個活人。
藍思武看着以前引以爲傲的兒子,如今這般全毀,心中一陣痛,聽到一旁藍遠心稚氣的話語,心中的刺痛才微微緩解,還好,他還有個兒子
這個兒子就當是死了
這般想來,他狠狠瞪着閉了眼的藍遠翼,怒道:“孽子,你是怎麼和人在青樓爭風吃醋,還不老老實實說來。”
藍遠翼一聲不吭,動也不動。
藍思武等了片刻,見他那模樣,心中怒火炙熱,“孽子,還不出聲”
藍遠翼眼皮也不擡一下。
藍思武怒氣衝衝,飛快行到他身前,擡起狠狠一腳,正踢在藍遠翼胸口。藍遠翼翻滾了兩下,哇一聲突出一口鮮血。
範氏尖叫一聲,跌跌撞撞到了藍遠翼身前,雙手張開如母雞護着小雞,悲憤道:“老爺,遠翼已經被打折了腿,您還要要了他的命麼?”
藍思武怒道:“這樣的兒子,要來何用,要來何用?”
範氏哭道:“老爺,您還有兒子,可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了。我只有他了啊他以前,他以前可是個好的,不過就是被那女人迷了心竅,再過些日子,他就想通了,您就給他點時間吧”真如杜鵑啼血,聲聲血淚。
藍思武仰天而望,想到了一兩年前,意氣風發的藍遠翼,藍建楚壽辰,那個時候,多少人讚揚了他的兒子,那個時候,他就是他的驕傲,看着那個時候的藍遠翼,他都會忍不住欣慰笑出聲來,可是如今,藍思武眼淚也忍不住落下,再低頭看一眼地上的藍遠翼,咬牙道:“時間,時間,你看看他還能做什麼,現在腿也折了,還能做什麼,不如今日就給他個痛快好了”
秦夫人輕咳一聲看了眼藍遠志,藍遠志也深覺這個時候還不出手就晚了,趕緊上前一步,也擋在了藍遠翼身前道:“叔父,您今日是得悉了此事,心中憤怒,只恐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還是等家主過來再決斷吧”
藍思武本來那心思就很難才下,話說出來就後悔了,現在聽了藍遠志的話,再看看藍遠志丰神俊朗模樣,想起他仕途平順,夫妻和順,前途無量,再想想藍遠翼,都是一樣的藍家的子孫,爲什麼境遇就相差這麼遠。再想到藍思雄和他,一母同胞,他如今離職在家,藍思雄已經位極人臣,看來那世襲侯爵也該落在大哥身上,一陣陣心酸,爲他也爲了他的兒子。
藍遠志看了看藍思武的模樣,知道他已經沒了殺意。這才放下心來。
餘氏略有些失望,不過轉瞬就被希望代替,反正天助她也,如今藍遠翼也等於是廢了一半,還有什麼能力和自己聽話懂事的兒子來比。
藍遠志回過頭看看藍遠翼,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出聲,嘆口氣,往一旁走去。
看見溫柔可人的妻子,對着她微微一笑,曹氏看着他笑得勉強,輕輕搭上了他的手臂,拍了拍,算是安慰。
藍遠志鬆了口氣,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目光落在對面空空的座位,樑文月根本就沒有過來。
藍喬也有些奇怪樑文月都沒有過來,算算日子,恍然大悟,大概是快要生了。
一時間場面凝固在那裡。
只聽見門口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衆人回過頭去,見到藍建楚神色沉重站在門口。衆人趕緊過去見禮道:“見過家主(父親)。”
藍喬見禮完畢,才擡起頭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藍建楚了。陡然發覺他也老了很多,本來半頭花白的頭髮,如今已經全白了。面上的皺紋也多了幾條,只精神還算不錯,此時他神情悽楚看着地上的藍遠翼,他最鍾愛的孫子,性情和他年輕時候最相似的孫子。如今爲何變成這般模樣。
藍建楚腿腳有些顫抖,藍海要去攙扶他,他卻一手擺過,慢慢往地上的藍遠翼走過去。
到了跟前,蹲下身來,顫抖的手摸過藍遠翼的面頰,面頰萎黃,最近聲色犬馬才造成了這般模樣。
藍建楚老淚縱橫,口中嘆道:“遠翼啊遠翼”
藍遠翼睫毛輕微顫抖,半晌從緊閉的雙目沁出兩滴眼淚,跨國鼻樑,滴在了地面。
一旁的藍海扶着藍建楚慢慢站起身,藍建楚聲音已經冷靜下來:“把翼兒擡去我院中修養。”
“爹”兩人齊齊道。
藍思武的是驚訝,範氏的是驚喜。
即刻從門外進來幾人,把藍遠翼攔腰抱起,徑直出了大廳。
藍遠翼看着藍遠翼消失,雙眼一瞪,適才的老態和仁慈一掃而光,只冷冷看着廳後幾個小廝道:“到底怎麼回事,給我老老實實說清楚,如有半句虛言,亂棍打死”
饒是那幾個小廝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也被此言喝得一驚,人已經跪在地上,趕緊叩首道:“家主饒命,家主饒命,小人一定老老實實說來。”
那日……
原來,那日藍遠翼本來就已經被囚禁府中,卻陡然見到翼翔院中竟然有一矮小云梯在牆邊,他就順着這雲梯爬了出去。這幾個小廝見狀,攔阻不急,只好跟了上去。
出了門後,自然就是去花天酒地。藍遠翼完事了卻發現銀子沒了。這還不算,他卻一口咬定是經過自己身旁的一年輕公子偷了,死活揪着人家衣襟不放。
那時他喝得醉醺醺,神志不清,也說了許多混帳話。
那年輕公子一怒之下,雙手一拍,即刻就從天而降幾個大漢,這幾人對着藍建楚噼裡啪啦一陣拳腳,還都特意招呼在藍遠翼腿腳之上。
幾個小廝見到那些人兇狠異常,都不敢上前,等到打完了一看,藍遠翼已經雙腿腿骨折斷。
小廝們讓那人留下姓名,那人只冷哼一聲,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東州虛子吳悠先生,只管尋來。”
“東州虛子吳悠先生?”藍建楚默唸了幾聲,人人都若有所思。
藍建楚道:“速去查查此人。”
“是”藍海應了聲,退了下去。
藍喬聽了這名字,心中也默唸了兩遍,突然之間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喬兒,可有什麼問題?”秦夫人也看出了藍喬的異樣,不由問道。
藍喬搖頭道:“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了杏林堂中的一些事情。”
秦夫人點頭道:“也是,今日確實費了你不少時間,府中的事兒你也幫不上忙,你就早些回去醫館看看。”
藍喬點點頭,向藍建楚拜別,藍建楚哪裡有心情理會藍喬,只揮揮手錶示知道。
藍喬邊行邊疑惑,虛子不就是子虛麼?吳悠,諧音就是無有。那不就是子虛烏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