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出去。”蕭逸訓笑完了蕭宇,收起笑容,淡淡道。
藍喬愣了下道:“皇兄,現在還是大白天。”
蕭逸訓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出個門都得注意着。
蕭逸訓只斜眼乜了他一下道:“你有方法的對吧”
宮門口,一輛馬車經過,守城將軍看了看是寧王的車駕,不由笑道:“寧王又要出去麼?”
馬車停下來,蕭宇掀開簾子笑道:“正如此。如今皇上賜予的寧王府還未曾修繕,出出入入總是麻煩將軍。”
“寧王說哪裡話?這是下官分內之事。”那一身戎裝的將軍客套了幾句,就放了蕭宇出去。只經過的時候有些好奇看了看他車駕上面的公公。
出了城,蕭宇才探出頭來,搖頭晃腦道:“皇上做車伕的車駕,全天下也只有我曾經坐過吧”
蕭逸訓哼了聲,對着前面的兩匹馬用力抽去:“駕”
宮城邊的人不多,馬車也跑得快,過了這邊就放慢了速度,蕭宇不知道蕭逸訓想要去哪裡,反正由着他,等經過了兩條街道,才發現這地方竟然靠近藍府。莫非是去藍府,卻見他在靠近藍府的街道之時,卻陡然往一旁的小巷中轉去,巷口處橫着一個牌子——杏聯巷。
一路往巷口進去,蕭逸訓在一間院子之前停下來,蕭宇擡頭看去,院子上面連名字都沒有,疏疏落落,沒有人煙。
蕭逸訓下去拍了拍門,半晌之後門“咯吱”一聲開了,一個老朽的缺了牙齒的老頭子睜着朦朧的雙眼,顫巍巍道:“誰呀?”
蕭逸訓笑道:“吳伯,你就忘了我是誰麼?”
吳伯擡起迷濛的眼看了蕭逸訓,這才樂呵呵道:“原來是蕭公子。你們兩人都好久沒來過了,算起來有一年多了吧看我這記性,連東家都不記得了。”
蕭逸訓嘴角笑了笑,眼中卻沒有笑意,“是,有一年多了。吳伯,我今日是同我弟弟過來,你去給我們打兩壺好酒,上兩碟小菜。”說完,在袖口處摸了摸,很顯然,沒有銀子。
蕭逸訓苦笑了下,多日不出門,如今竟然連出門要帶着銀子的規則都忽視了。
蕭宇嘿嘿笑了笑,摸出了一錠銀子,用手掂量了下,大概十兩上下,扔給吳伯道:“拿去,記得酒要醉香樓最好的酒。還來一盤牛肉,多的就賞給你了。”
吳伯顫巍巍接過,歡天喜地道:“醉香樓挺遠的,我讓我侄兒去,他腿長,跑得快。”
蕭逸訓看着吳伯離開,淡淡道:“這院子是我一年多前置下,卻只是來過幾次。”
蕭宇一見蕭逸訓入了這巷口就神情黯淡,心中也有些疑惑,只怕這兒有些故事,不過兄長的事情不好過問,現在見他主動提及,自然豎着耳朵,用心聽。
哪裡知道蕭逸訓只說了這一句就住了嘴,蕭宇半晌不見他言語,無語擡頭,正想要調侃兩句,卻見他神色低沉,到嘴邊的話不由嚥了回去。
蕭逸訓慢慢往庭院中行去,蕭宇心中疑慮,卻只跟隨,順便看看風景。
這庭院和普通庭院一般,庭院中景色也沒見得多美。和御花園自然沒得比,就連和藍府比起來都大大不如。
晚秋的天氣,已經有了冬日的寒意,菊花偶有兩三朵怒放,更多的卻已經呈現萎蔫狀態,稀稀落落,草比花高。這老頭一人住在這麼大個院落,有時候就除除草,但畢竟年紀大了,很多清理不到。
樹葉子枯黃,隨風飄落,打着旋兒,落在地上,堆積成一攤又一攤,走過樹底下,一隻小兔子竟然從樹葉子底下冒出來,睜着紅眼珠警覺的望望兩人,一溜煙兒的又跑了。
“敗落至此。”蕭逸訓半晌才喃喃說了句。隻立在樹下,想着當日情形,依稀一個女子清高自傲,卻帶着一臉孤寂道:“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爲霜。羣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
蕭逸訓露出一個淡淡的溫暖的微笑,喃喃道:“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如彼遊川魚,比目中路析……”
蕭宇震驚看着蕭逸訓,卻只低了頭尋思,原來他兄長竟然過來這裡悼念情人,卻不知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他的兄長,他怎會不瞭解,貌似溫柔和順,實則心機深重,有時候用心狠手辣也不爲過,雖然對他極好,但是對敵人從來不會手軟。天下的女人任由他挑選,他卻這般斯人獨憔悴,到底是哪個女子?只可惜,卻早早逝去。
蕭宇壓住滿腔疑惑,看見吳伯已經回來,身後跟着一個年輕小夥子。
“蕭公子,呵呵,這是我侄兒子,就住在隔壁不遠地兒。”
那小夥子看着蕭宇、蕭逸訓兩人一身富貴裝束,哪裡敢造次,低了頭見禮道:“見過兩位蕭公子。”
蕭逸訓不理會這人,蕭宇卻笑道:“行了,你現在擺好了桌子就退下吧,我和我兄長有話要說。”
“是。”那小夥子老老實實模樣,其實也是個通透人,知道這些富貴公子總有些秘密,要是一個不小心知道了,被滅口那是常有的事情。趕緊應了,把桌子擺好,又把適才打來的兩壺酒和幾碟兒小菜放好,再拿出兩個小瓷杯子,在酒壺旁邊擺好,最後搬過來兩張石凳子,用手拂拭乾淨了,這才躬身道:“兩位公子慢用。”
蕭逸訓這才望瞭望他,只淡淡道:“這個院子,你們叔侄給我守着,幾十年都好,院中模樣格式不要變,只要守好了,別讓人進去。如果有人要硬買硬闖,就讓他去寧王府領罪。”
小夥子喜不自勝,這就是說了他這幾十年就算不做事兒,生活也有了着落,他早就眼紅着自己這叔父的差事,叔父孤老一個,看着這院子,有地兒住,一個月還有二兩銀子,用不完的還經常貼着他們夫妻。還擔心如今叔父年紀大了,這好差事只怕就落入了別人手中。沒想到主人一開口,這幾十年就等於是有好日子過了。
等喜完了這茬,纔想起了寧王府三個字,寧王啊小夥子打了個寒噤,雖然背靠大樹好乘涼,但寧王府也不是好糊弄的,寧王可是皇上的弟弟。所以那盡心盡力的心思就更重了,只守着這宅院幾十年,直到三十五年後蕭逸訓亡故了,這兒才最終易主。
吳伯叔侄退下,蕭逸訓拉着蕭宇坐了上去。
蕭宇知道如今蕭逸訓有心事,拿起酒壺給他斟滿了,只默默不語,看着滿院枯草。想着先前蕭逸訓所吟的那首詩,不覺有些淒涼之意。
蕭逸訓緩緩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對着高空一舉,然後手臂高揚,手腕一轉,那酒水就順着他手臂的動作,在地上劃了個半圈。
蕭宇也站起身來,立在蕭逸訓身後。看見蕭逸訓有片刻沉默,又靜靜的給他滿上,蕭逸訓再次舉杯又是倒在地上,等第三次滿上,蕭逸訓這才端起酒杯,仰起頭來一飲而盡,把杯子重重一放。
蕭宇趕緊又滿了一杯,蕭逸訓這才慢慢坐下來,抿了一口,放下來。
院內秋風蕭瑟,除了風聲安安靜靜,半晌後蕭逸訓才淡淡道:“那日讓忽而博給逃了,如今已經畫了圖像發往全國各地。可有消息傳來?”
蕭宇本以爲蕭逸訓要說些什麼心裡話,或者說說那個女子的什麼事情。沒想到一開口就是公事,不由正色道:“如今北州、昆州、涼州、明州都沒有消息,弟認爲,忽而博會否從南方輾轉?”
蕭逸訓冷冷一笑道:“也有道理,忽而博既然已經身受重傷,必然不敢長途舟車勞頓,說不定現在還躲在什麼地方修養。知道我們一定封鎖北邊,也有可能從南方輾轉香緣國回草原。”
蕭宇點點頭,那日他追蹤忽而博而去,可跟着馬蹄印,卻只有一匹傷馬,即刻着人四處圍捕,卻至今也無消息,這忽而博的父親既然曾經來過京城,想必除了郡主府,還知道很多地方可以躲藏。
“讓邊防的人仔細看清楚了,過往商人一定要仔細盤查。”蕭逸訓冷哼一聲,他就不信了。到了手邊的人都會讓他給跑了。
“弟省得。若然讓忽而博回了草原,只怕北州、涼州即刻就有大仗。如今哲別草原是忽而博的弟弟當政,本想趁着這個時機挑唆一番,卻沒有成功。”蕭宇可惜道。
蕭逸訓聽了這話,嘆口氣道:“他們兄弟倒是感情好,聽聞忽而博的順位繼承人就是他弟,如若我們瑞華國也如這般兄友弟恭,今日這局面只怕就不同了。”
蕭宇知道他想到了蕭仲軒的事情,不好說些什麼,只笑道:“三哥四哥五哥倒是不錯,瑞華國在大哥治理下,一定會蒸蒸日上,最後徹底打敗草原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