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註定是個不平常的夜,瑞華國援軍前鋒突如其來趕到,出其不意擊退漠國軍隊。漠國軍隊速速後退三十里,駐紮在此整軍。
半日後瑞華國主力援軍趕來,也停駐在高容縣城外。
大雨初歇,道路泥濘,援軍首領和副帥尹星沉商議了應對之策。一致認同趁勝追擊,把漠國七萬人留在此處,不要和另外的三萬人匯合,否則到時候兩相對峙,勢必拖延戰,拖延對於佔據着真中的漠國軍隊來說,是非常有利的形勢。
前鋒從小路包抄,其實就是從藍喬以前過來的那座山翻過去,從後面突襲漠國軍隊,形成混亂局面,主力趁此機會進攻。
漠國軍隊果然大敗逃離,失了三萬人馬,而瑞華國軍卻只損失一萬人左右,另外還有忽而博的幾千人,大家樂見其成忽而博人員的傷亡,在戰爭中看到他們的剽悍勇猛,都深深忌憚。
忽而博的勢力自然不止這一萬餘人,那仁大敗,忽而博在城內的探子來報,漠國真中空虛,可以趁虛而入。
等瑞華國軍隊趕到,真中城內已經控制於忽而博之手,忽而博那位已經聽聞死去的弟弟帶領兩萬人活捉那仁,斬首示衆,那仁是蒙瑪部落之人,科爾部落所有的人全部屈從投降忽而博,蒙瑪部落之人死的死,降的降。從此之後,草原三大部落成爲兩大部落,蒙瑪部落從歷史上消失。
此外還活捉了香緣國十數人,蕭逸訓怒氣衝衝,大軍直壓香緣國。香緣國一時間邊境告危。國主即刻上貢無數,表示此事乃相國私下行事。如今相國誅滅九族,請求蕭逸訓原諒。
蕭逸訓也不想才繼位沒多久。就不斷征戰,也就順水推舟同意,笑納他們每一年無數的貢品。
此事雖然大大削弱了草原力量,幾乎損失了一半人馬,但是也促進了忽而博的統一,忽而博野心不小,只暫時還沒有那個實力再次侵襲。蕭逸訓也不敢放鬆警惕,只能勵精圖治,從戰中也發覺了騎兵的重要。之後的幾年,專門設了騎兵司,從漠國購買馬匹,漠國和瑞華國之間的邊境貿易開始蓬勃發展起來。生活用品源源不斷送去草原,馬匹也大量流入瑞華國。漠國人流牧生活漸趨穩定,瑞華國軍隊越加強盛。
兩國互相掣肘,蕭逸訓在位期間竟然一直都相安無事。只等幾十年後,新皇即位,漠國纔再次來襲。年逾五十的寧王蕭宇親自領兵。打敗漠國,給新皇以足夠的時間成長。
藍喬給尹書上好藥,笑道:“今日是最後一次鍼灸,此後再敷上幾日就好。”
聽得外面喜慶聲不斷。又道:“今日慶賀大軍得勝,你可得注意着些,別喝太多。傷還沒完全好。”
尹書“嗯”了聲。突然就皺起了眉頭,藍喬正要問怎麼回事。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就來了。
藍喬也只得搖搖頭,狗皮膏藥啊狗皮膏藥。幸好現在大軍得勝,忽而博想必很快會離開了,薩仁也不應該留下來吧。
何小姑見到如今藍喬平靜,私底下只和林曉芬嘀咕:“這薩仁公主也太那啥了吧!怎麼就無論如何都攆不走呢?”
林曉芬冷笑道:“我看不單是薩仁公主,尹書的態度也有很大的問題。”她氣憤的時候,是不會稱呼尹公子的。自從那日見到薩仁抱着尹書,她就已經對他沒有好感了。
如果是瑞華國女子,只怕也只能嫁給這個男子。
藍喬明明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心裡也有些疙瘩,卻始終面色平靜。心裡卻也頗有些怨懟:如果換成她,她會如何做呢?對待恩人,她也會猶豫不決麼?
……不,她一定會拒絕的!那日,她不就已經明確告訴了蕭宇“不喜歡他”。
想到這事兒,藍喬的心又是一痛,只擡眼卻是笑容滿面,長痛不如短痛,蕭宇現在不是挺好的。
薩仁公主果然奔了進來,作勢又想要撲過尹書那邊,只可惜尹書已經站起來背過身去,薩仁公主頓了下,看到一旁的藍喬,即刻笑拉着她的手道:“藍喬姐姐,你知道了麼?我二哥沒有死!我們勝利了,那仁已經被殺死了!我真是太高興了!”
藍喬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薩仁公主竟然第一次對她好臉色,還喊了聲“姐姐”,這該是多久才能見到的奇觀啊!太陽打西邊出來,也不過如此吧!
尹書果然也愣了一愣,不過聽到她的叫法,也不由露出了微笑。
藍喬奇怪看着她,心裡也思忖,莫非前一段日子她表現得如此的囂張,是因爲缺乏安全感的緣故?現在知道自己的二哥也沒有死,大哥又重新做回了國主,所以就回復了以往的性格?
不過這樣也好,藍喬真是厭煩了每日的那些爭吵,她寧願整日裡呆在醫館中和病人在一起,甚至是和那些得了瘧疾的病人一起,也不願意沒完沒了的猜忌與爭鬥,累,一日時間她就會累,更不要說一輩子。宋夫人以前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啊!其他府邸的夫人們是過得怎樣的生活啊!難道從每天早上起來開始就想着去算計別人,取得夫君的寵愛?
“我也爲你高興!”藍喬真心說了句。
薩仁公主愣愣看了她一眼,道:“藍喬姐姐笑起來還真好看!呀,你頭上這根玉簪子好漂亮啊!給我看看如何?”
藍喬猶豫了下,還是從頭上拔下來遞給她。
薩仁公主眯着眼睛歪着腦袋打量了一番,才笑眯眯遞還過去,道:“謝謝姐姐,我要去見大哥二哥了!今晚上的宴席才見囉!”
說完一溜煙兒的跑了,竟然沒有和尹書打招呼。
藍喬重新把那玉簪子插上頭頂,心中由不得涌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尹書已經轉頭。看不見的眼睛先是望向了薩仁公主消失的方向,繼而再看向藍喬。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
藍喬站起身,也道:“今晚上的宴席啊。還真有些期待。”
小小的府邸僕役丫鬟穿梭其間,人人用心做事,臉上都是一派喜氣洋洋。
茉莉花開放得越加燦爛,整個府邸都籠罩在一片清香中。
藍喬遠遠看到薩仁公主在花前起舞,好似蝴蝶一般穿梭花叢,開心得不得了。她的身旁跟着兩個男子,一個是忽而博,還有一人大概就是她的那個二哥了。
晚上宴席之前,蕭宇就回來。和尹星沉以及援軍的首領商討了一番,纔去見忽而博等人。
抽着空,蕭宇過去看了看藍喬。
“姐,你最近,似乎很沉默。”蕭宇目光有些憂慮,“是因爲……薩仁公主麼?”蕭宇澀澀說出口。
藍喬擡頭笑道:“你說些什麼,沒有的事情。”
蕭宇站着不出聲,只艱難說道:“你一定有心事,放心吧。尹大哥不會……不會對不起你。”
藍喬只站起身,把他往外面推道:“你說些什麼啊!宴席很快就開始了,你快些去吧,要不然寧王遲到了就不好了啊!我遲點就會去。”
蕭宇被藍喬推着往外走。卻突然迴轉身,緊緊握住藍喬的手,直盯盯看着藍喬道:“如果他敢對不起你。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就算他是……尹大哥……”
藍喬已經着了慌。一把推開他道:“行了行了,囉囉嗦嗦些什麼。”
蕭宇大步往前。突然緊握了雙手,腰間的劍還染着敵人的血跡。
今日的宴席雖然是爲了慶賀勝利,但是最重要的大家都知道,自然是要搭成協議,如今忽而博手下三萬人,加上重收的兩萬多人,一共五萬多人在真中。瑞華國除去傷亡之人,共計十一萬。明着大家是聯軍,敵方已除,兩方的關係就變得異常微妙。
藍喬過去的時候,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結束,雙方開始了敬酒,你一杯我一杯。
戰爭結束了就好,藍喬微微飲了幾口,擡眼看見薩仁公主已經向尹書舉起了酒杯,尹書擡起頭一飲而盡。藍喬張嘴想阻止,別喝了這麼多,對傷口不好,想了想,現在人這麼多也不好說話,就算了。好在尹書只喝了兩三杯就告退了。
藍喬也放了心。
薩仁公主在席間跳了一曲草原的舞蹈,熱情奔放,衆人都拍手稱好。她在每桌之前都舞動一番,到了藍喬桌前,又圍着藍喬轉了一圈。只聞香風陣陣,讓何小姑打起了噴嚏。
跳完了舞,薩仁公主就回去換衣。
杯盤碗盞,紅燭閃耀,屋外的燈籠閃着紅色的光焰,如同嫉妒人的眼。
藍喬又喝了兩杯,有些微醺,晃晃悠悠回自己的院落。
迎面而來一個黑影,“嘭”一聲撞到了藍喬身上,藍喬一個趔趄,就往一旁倒去,林曉芬趕緊扶着,何小姑已經怒道:“什麼人,這麼莽莽撞撞!”
來人正是個丫鬟,藍喬記得是尹書處的丫鬟。
“怎麼回事?慌慌張張的。”藍喬皺眉問道。
那丫鬟一見藍喬,卻哆哆嗦嗦起來,支支吾吾說不清什麼。
藍喬酒醒了大半,林曉芬只厲聲問道:“怎麼回事?還不老老實實說清楚。”
那丫鬟只道:“尹公子,尹公子……”
“尹公子怎麼呢?”藍喬也嚴肅問道。
“尹公子他,他,他……”
藍喬已經扔下了那個丫鬟,快步往院落而去。
“小姐,讓我在前面!”何小姑趕緊跑上前。
藍喬腳不停歇,快步就到了院落前,就聽得裡面一片沉寂、一片漆黑。
何小姑疑惑回過頭,“小心點。”藍喬囑咐。
何小姑手裡拿着火摺子,快步入了院內,奇怪了,還有一個丫鬟呢?
難道真出了事!
藍喬直奔尹書房間,何小姑道了聲“小心”,火摺子倏的燃了。
只一個照面,藍喬已經蹬蹬蹬後退幾步,何小姑的火摺子掉到了地上。
林曉芬後一點沒看清,只連聲問道:“怎麼呢?怎麼呢?”又低頭尋火摺子,終於找到了,再次打開,頓時一聲輕呼:“你們在幹什麼?”
何小姑就要高聲去叫人,藍喬卻猛然一拉她道:“速速把門關好!別讓人進來。”
何小姑又氣又急道:“這怎麼行,小姐,我們在裡面,到時候人家會以爲您會和他們一樣做了這些恬不知恥的事情。”
藍喬淡淡道:“去關門!”語氣不容拒絕。
“不!”何小姑來火了,堅決不同意。林曉芬也不同意,只冷冷道:“他們敢做,難道還要您來幫他們掩飾!”
藍喬的頭腦此刻萬分冷靜,她知道,尹書一定是被算計了。
現在必須要在其他人沒有到來之前讓他準備好,可是……事情畢竟還是發生了,藍喬的眼睛有些酸澀,卻忍不住笑起來,笑得很愉快,眼淚都快要掉出來。
“好了,你們就守在門口吧!不用關門了。”
藍喬聽到了外面走動的聲音,腳步聲漸漸近了。
“你快些吧!”藍喬淡淡道。
背對着她在牀上,半身赤luo的人背脊僵硬,聽了藍喬這話,才默默起身披好衣服。手裡還捏着一隻玉簪子。
藍喬微微的笑,輕輕擡手,果然頭頂的髮簪不見了。
尹書低頭撿起地上的衣服,放在牀上,順便拉下了素色蚊帳。只聽得裡面窸窸窣窣,薩仁公主一會兒就掀開蚊帳下牀來,腳步有些扭捏,火摺子映着她臉頰發紅。
尹書在一旁摸索着點着了蠟燭,藍喬才熄了火。
忽而博已經大步走進來,對着尹書就是重重一拳。
“啊!大哥不要!”薩仁公主已經撲了過去,擋在了尹書身前。
忽而博一把推開薩仁公主,又要去揍人。
“大哥,我喜歡敖登格日勒,我喜歡他,你不要打他!”薩仁公主大聲道。
忽而博看着呆愣愣的尹書,突然之間哈哈大笑起來,“好小子,真有你的!”
尹書被他重重拍下,人卻毫無所覺,只拿看不見的眼望着藍喬的方向。
藍喬突然呼出一口氣,身後的一切混亂彷彿離開她有着十萬八千里。
她默然走出門去,腳步好似踩在了雲裡。
何小姑和林曉芬默默跟隨。
蕭宇聽聞異動,也趕了過來,看着藍喬模樣,只心如刀割。
藍喬慢慢的走。一步一步落在地面上,落在心底裡。
很傷心麼?好似被李子俊突如其來的背叛時候生不如死的心痛麼?
沒有。
難道是因爲早有預感,知道薩仁公主絕對不會這般善罷甘休,心裡早有準備,所以纔不那麼痛苦麼?
藍喬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那麼她愛麼?也許不是很愛吧。可是卻也有說不出的難過,看着那邊燈火輝煌,忽而博大笑聲,薩仁公主的嬌嗔聲傳過來,只覺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她想,她也是需要被人重視的。
以前尹書總是把她看得最重,所以她很有虛榮的成就感。可是,如今,有另外一個人能夠放在了和她同樣的地位,所以她失落了。所以,那,不是愛吧,只是佔有慾吧。也許有一天她會真正愛上尹書,可是……已經沒有那個機會了。
藍喬轉身離開,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