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喬心中擔心宋夫人會爲了這事兒傷了心神,對着宋夫人低低道:“姑母,等會兒可要冷靜些纔好,爲了肚裡的孩子想想纔是。況且,這事兒本來就要看姑父如何決定。他要是愛惜姑母,自然不肯讓姑母受點委屈,如果又是爲了什麼原因好似以前一般迫不得已犧牲姑母,那姑母也實在不必爲此傷神。”
藍喬這次已經毫不客氣點破,相信現在的宋夫人不會好似以前一般的懵懂軟弱了吧
宋夫人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藍喬一捏她的手指,只輕輕道:“姑母,人生還有很多東西,您還有轍昂,還有我,還有何嫲嫲、青梅、青菊,還有肚中這個小生命。我們都會支持您人總要爲自己活一回”
宋夫人擡起頭來,看看藍喬等人真誠而擔心的目光,突然覺得心中一鬆,點點頭,微笑起來,反手捏住了藍喬。
藍喬對着她微微一笑。
入了正房,蝶兒已經恭恭敬敬在外面候着。一旁立着二等丫鬟碧月碧雲等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宋夫人喚道:“蝶兒,進來吧”
那蝶兒聞言,輕移蓮步,掀開了門簾,入了門內,看見宋夫人正坐在房中塌上,歪着身子斜靠在塌後的褥子,有些兒慵懶,有些兒高貴。
她趕緊着低下了頭,心中有些忐忑,樑夫人的意思她是明白了,她的姐妹中有好些人都已經入了其他大人府中,有些兒已經憑藉着手段成了姨娘。當然她們無外乎借的就是樑夫人的勢。
樑夫人對於那些成功受寵的丫鬟們很是大方,而也有三兩個不識好歹,或者未曾引起重視的,自然就不予理會。這些丫鬟在府中被大夫人排斥,又沒了樑夫人的後盾,日子就很是難過。
如今這宋大人不過六品官員,在他府中的姨娘,出去只怕也沒有樑府中二等丫鬟高貴。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了樑府二等丫鬟的位置,沒想到如今卻又掉入了這樣的境地。
不過先前聽她們說話,似乎宋大人並沒有別的妾氏,這讓她心中微微有些竊喜,現如今宋夫人又有孕在身,比起其他姐妹來,宋大人官職雖然不高,但其他條件卻更有利。
如果自己真的可以趁着這個時候成功得到宋大人的寵愛,自己的身份自然就會有個質的飛躍,樑夫人也不會虧待自己,這樑府就好似是自己孃家一般,比起現在任人送與,朝不保夕的生活自是好上許多。
蝶兒心中千思百轉,表面上卻溫溫和和,看不出端倪。
“蝶兒,你是樑夫人身邊的丫鬟,身份自然不同凡響,如今到了我府中,只是委屈了你。”宋夫人輕輕開口。
蝶兒忙道:“不委屈,既然樑夫人已經將我送與夫人,我自然就是宋府中人。”
宋夫人坐直了身子,微微笑道:“蝶兒,我們府中不比樑府,宋府人丁單薄,我也就轍昂一個兒子,如今有了身子,更是不想理事。唉,如是多了個你來幫我,那就好了”藍喬不慣於虛與委蛇,沒想到宋夫人以往雖然懦弱,說起話來,卻比藍喬多了幾分心思。
蝶兒一愣,急忙跪在地上低首道:“夫人,奴婢不敢。”
宋夫人笑道:“如今你入了府中,府中有些情況,你就不可不知,你可知我府中爲何沒了姨娘?”
蝶兒也疑惑得很,嘴裡卻道:“蝶兒不知,還請夫人示下。”
宋夫人一看身後何嫲嫲,何嫲嫲會意,清了清嗓子道:“這府中不是沒了姨娘,以往的姨娘,都已經賣了。”
藍喬看到蝶兒身子陡然顫了顫,心中暗笑,卻故意道:“何嫲嫲,你可說錯了,可州府中不是還有一位姨娘麼?”
何嫲嫲笑道:“可不是,瞧我這記性,趙姨娘入了魔障,如今已經一年半載,不知可有好轉?”
藍喬微笑道:“可不還是三天兩頭的癲狂。到是讓我好生煩惱,好在如今入了京,不必整日被她嚇着。”
蝶兒頭也不敢擡起來,她初來乍到,自然不明宋府情況,但是也料定這些事情宋夫人不會說假,因爲府中僕役丫鬟衆多,她過後只要稍稍打聽,就會清楚情況。
如果事情真是宋夫人所說,這姨娘們不是賣了就是瘋了,那麼這個宋夫人就絕不是好惹的人,她如果有了非分之想,就算是有樑夫人護着,但也山長水遠,有時鞭長莫及。丟了小命就得不償失。
蝶兒如是一想,心中的念頭就暫時歇了下來。
宋夫人見着該說得該警告的都已經做了,就着了青梅帶着她下去,因爲她是樑夫人送過來的,自然不可怠慢,就升了個一等丫鬟。
看着蝶兒嫋娜的身形消失在眼前,宋夫人身子一歪,又往後面塌几上躺了去,如今有了身子,她比平日裡睏乏了五分。
藍喬是大夫,自然知道宋夫人如今最是要好好休息的時候,輕輕道:“姑母好好休息,不要再傷神。這頭三個月是胎兒最危險的時候,可要仔細將養。”
宋夫人點點頭,青菊上前來,打開繡着牡丹花的錦被,輕輕給宋夫人蓋上。
藍喬悄悄退了出去,現在還未到午時,宋夫人多休息休息也好。
何嫲嫲看着藍喬退出門外,才輕輕摸了摸宋夫人的頭,溫柔道:“可苦了夫人。”
宋夫人輕輕嘆息聲,才道:“我如今做的不過儘儘自己心力罷了,最後還是要看老爺,畢竟我如今身子不便。”
何嫲嫲道:“如果真的……夫人可要想開點纔好。就好似藍小姐說的,您還有我們啊”
宋夫人點點頭,一室無聲。
藍喬回到院中,想着今日還早,丁雪茹的話又在耳邊迴盪。輾轉一陣,她還是想了想,站起身來,喚了芍藥過來,給她梳了個男子髮髻,然後讓小姑去藍宇處拿了套他的男裝穿上。
片刻後,銅鏡中出現了一個翩翩瀟灑少年。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藍喬欣賞了下鏡中影子,頗有些得意。
纔出了門,見着鷹三石正從院外入來,他看見個男人從藍喬房中出來,頓時提高了警覺,待看清楚是誰,頓時就合不攏嘴。
藍喬看着他的呆樣撲哧笑了下,然後出了門來,喚了宋府中的馬車驅車前往宮牆之外。
馬車在京中行駛,藍喬透過簾子,看到了京中風物,果然和吳巖城中不同,吳巖城是小城,人少物也少,京中是寸土寸金,街道卻很寬闊,並排着行兩三輛馬車都可,道路兩旁的鋪子也是多不勝數,不過藍喬一路行來,倒是沒有見着小攤小販,想必有個專門的集市。
馬車行了一陣功夫,就見到人漸漸稀少,建築也宏偉而莊嚴起來,外面沒了嬉戲喧鬧之聲,心中思忖,想必快要到宮牆之處。
果然馬車片刻後停了下來,藍喬掀開簾子,就見到五百米處紅牆高聳,城樓處隱約可見數十士兵將軍走動。
紅牆深處,宮殿聳立,連亙幾裡。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見皇城,這讓藍喬都有些慨嘆,也許和以往世界的故宮類似吧
李子俊曾經入了這紅牆深處麼?殿試?
他是否從容淡定,帶着淡淡的笑容回答着身份尊貴的人提出的問題?他是否輕言巧笑,消弭一切艱難險阻?
……
藍喬收回了目光,轉了一圈兒就看到了不遠處醒目的牆面。這牆面帶着微微的黃色,貼了紅紙在上面,異常的顯眼。黑色的大字一個個一個個躍入眼簾。
“一甲狀元:張信琪,京中人氏;一甲榜眼:孔炎,北州真中人氏……”
藍喬覺得心跳得有些急,慢慢走進了,一個個看了下去。
芍藥等人正望着宮牆感嘆,她和何小姑心中有些明瞭,藍喬來此的目的,翠珠跟着藍喬時間短,卻有些懵懵懂懂,不大清楚藍喬專門跑到這兒作甚。見着藍喬往那邊行過去,幾人急忙跟上。
翠珠心中疑惑道:“小姐,您看這個做什?”
芍藥輕輕咳嗽一聲,翠珠轉頭看見芍藥對着她擠眉弄眼,知道問了不該問的東西,急忙低頭住嘴。
藍喬沒有心思理會她們的舉動,一字字看來,心早就懸到了嗓子眼兒,猛然間一個名字映入了眼簾,藍喬心臟陡然就沉了下去,然後是猛烈地跳動,彷彿要跳出胸口一般,片刻後又緩了下來,好似有隻柔柔的手輕輕地撫摸着脆弱的心臟,在它耳邊呢喃,讓它慢慢平靜,一種叫做幸福的感覺溢了上來。
藍喬看着那三個字發怔,她彷彿看見了李子俊在對着自己淺淺地笑。
二甲三十三名,李子俊,可州吳縣人氏。
藍喬的手附在了胸口,閉了眼,對着上天祈禱道:感謝。
“這位少爺,可是高中?恭喜恭喜”一旁一個年輕的聲音道。
藍喬猛然一驚,這才發現一旁竟然不是隻有自己一人,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在那兒看榜。
藍喬冷汗冒了下,才覺出自己太過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