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夫一看另外幾人,見到他們沒有異議,才道:“此小兒出世不過十數日,如今就有了三凹症狀,又鼻塞流涕,咳喘較重,肺中痰聲重濁,舌苔厚而膩白。我們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清熱散寒、宣肺定喘,用麻杏甘石湯。不知藍大夫意下如何?”
藍喬把手覆在尹小公子的手腕上輕輕把了一陣,點點頭道:“和諸位大夫看法一致,如今尹小公子脈象呈現浮脈和數脈,這是肺氣被遏制,不得不宣降。”
一個大夫有些不耐煩道:“這還用你多說麼?我們如今正斟酌着方子,你不來打岔早就下了方了。”
藍喬微微一愣,並沒有生氣道:“那就請這位大夫快些下了方纔好,如今情況確實緊急,不可再耽誤。”就算是現在這情況,藍喬也沒有把握醫治好,古代沒有抗生素,對這麼小的孩子而言,要好轉難度可大得多了。
那大夫桀驁看了藍喬一眼,道:“區區一小女子也敢做大夫醫人,世風日下……”
藍喬不動聲色看着那大夫道:“還沒請教這位大夫盛名?”
孔大夫輕咳一聲道:“他是周家藥鋪的周大夫,對於小兒病症也有很深的造詣。”
藍喬恍然大悟,除了衛生堂藥鋪,還有一家醫館是很出名的,就是周家藥鋪了,這周大夫也是祖傳的技藝,到了周大夫這一代更是聲名大震,堪稱京中最好的小兒醫館。
藍喬低頭看他開起了藥方,可能是因爲着小兒的症狀比較麻煩,或者是因爲周大夫本來就是如此大方,他並沒有好似一般的大夫那樣把自己的方子敝帚自珍。
周大夫寫完,站起身來,把那方劑往衆人面前推了推道:“你們看看如何,如今小公子的病情緊要,還是要合衆人之力才行。”
擺明了不願意自己一個人承擔責任。
藍喬一看那藥方,心中也暗暗點點頭,方劑開得很是對症。
麻黃一錢、杏仁二錢、生石膏三錢、甘草一錢、生桑皮三錢、炙枇杷葉一錢、前胡一錢,水煎服。
另外幾位大夫看了看,都點點頭。
孔大夫細細看了下,道:“周大夫,如今尹小公子喘息得厲害,您看是否加入地龍等一些治療喘咳的藥物?”
周大夫卻道:“尹小公子年齡太小,又是受了寒症,只怕喘咳藥物太過寒涼,會適得其反。”
孔大夫沉思了下道:“周大夫說得有理,但是此種情況,哎……”孔大夫嘆了口氣,他一時間也決斷不下,到底應不應該加入治療咳喘的藥物。
藍喬沉思一陣,點點頭,道:“周大夫此言確實有道理,但是如今小公子已經喘息厲害,治療之時當分清輕重緩急,藥物縱然寒涼,卻能治療喘息之證,如今尹小公子如若還不能平喘,只怕情形會更危急。”
周大夫有些生氣道:“你個小丫頭片子,在此大言不慚,諸位大夫都認爲不需要加入地龍之物,你有何種資格在諸位面前指手畫腳。”
藍喬臉色難看,最終還是忍住了發火的衝動,不再言語。
周大夫把藥方拿出去,遞給尹府中人道:“速速去抓了藥來。”
藍喬看了他一眼,心中長嘆一聲沒有出聲。
孔大夫也有些擔憂看了看搖籃中的小嬰兒道:“尹府小公子的情況不是太好,我們只怕……”
藍喬也有些憂心忡忡。出了門,站在院中看着花木發呆。
尹書行了過去,看着藍喬道:“如何?”
藍喬臉色不大好,勉強笑着道:“尹公子不用擔心,有周大夫諸位名醫,小公子的病情……會控制好的。”
藍喬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來異界這麼久,她單獨出診一年多,這麼長的時間,她還真是少有遇到這樣的情況。而且明明知道有些不妥,卻連她自己也是不大敢確診,所以也就沒有了堅持的理由。
尹書沉默了,兩人站在院中,互不說話,藍喬想着病人的事情,腦海中過濾了一件一件病例,把自己記得的偏方搜腸刮肚選了很多出來,等到尹府衆人抓了藥回來,衆人煎藥弄得大張旗鼓卻又井井有條的時候,她才陡然從思緒中抽身出來。
藥煲溢出了淡淡青煙,周大夫親自看了看火候,最後煎好了,着人倒了藥出來,喂藥又是一項重大工程,藍喬看着小嬰兒被小湯匙灌了藥,最終沉沉睡去,心中祈禱可以有奇蹟出現。
周大夫看看一旁照顧的婢女道:“仔細守着,有什麼情況即刻稟告。”
幾位大夫有些心焦,中藥下了肚,必需得有一點時間才見效。幾人都等得有些焦急,猛聽得一個婢女奔出來,道:“大夫,不好了,小公子的喘息似乎,似乎……”
周大夫眼睛瞪得牛大,看着她道:“似乎什麼?”
“似乎加重了……”
不等那婢女說完,周大夫等人已經奔到了搖籃之前,藍喬也心急跟上,就見到周大夫的手有些顫抖地覆上了尹小公子的手腕,藍喬細細一看,三凹的症狀也似乎更明顯了。
周大夫把完了脈,有些呆怔怔在搖籃旁。
尹夫人已經聽到這邊動靜,早就大步過來,顫聲道:“周大夫,情況如何?”
周大夫回神,急忙躬身道:“尹夫人,我們已經盡力了。”
另外幾位大夫也躬下了身子。
尹夫人手中的帕子捏得死緊,手指骨頭泛出了白色,看着幾人恨恨道:“一羣庸醫”
藍喬低着頭心裡想着心事,突然擡起頭想說話。
孔大夫一直注意着藍喬,見到她那模樣,不由急忙低低道:“藍大夫,這個時候不要再惹火上身。現在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最佳時間已經耽誤,你要是強行加入地龍等物,也不一定能夠起到多少效果。你要是治療失誤,這回春堂醫館的名聲只怕也就盡毀。”
藍喬咬咬牙,也有些兒躊躇,如若是先前讓她治療,她絕對是毫不猶豫,那個時候她的把握比現在要大許多,可如今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喘息的病人病症在一個短短的時間內就可能發生關鍵性的變化,更何況是個纔出世十幾天的嬰兒。
可是如今明明還有一線希望,如果自己也放棄了,這個孩子的生命也就註定會失去了。
藍喬看看搖籃襁褓中的嬰兒,她伸出小手在空中划動,呼吸雖然渾濁,但是有時候竟然還會發出輕輕的吟哦,彷彿不知愁一般。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不知道自己纔出世,在視力還連顏色都不能分清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走向死亡,生命之花已經凋零。
藍喬突然之間一陣心酸,這可愛的小東西很快就要消失了麼?她還沒有儘自己的能力,如果註定是死亡,那樣,就讓她藍喬來給這小東西唱上一首輓歌。
藍喬突然擡起頭對尹夫人道:“尹夫人,讓我來試試。”
尹夫人心痛間聽了藍喬的話,猛然擡起頭道:“試試,試試,你們這些做大夫的,除了試試還能做什麼?”
藍喬不語,在現代社會,病人死了,家屬毆打辱罵醫生的都不是少數,更何況在古代呢?
三教九流,醫生是排在秀才之後中九流中的第二流,也算是賤業的一種。身份地位不高,就連名醫扁鵲最後也難逃一個牢獄之死。更何況如藍喬一般小人物。
尹書靜靜上前,在尹夫人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尹夫人這才擡起頭來道:“事已至此也怪不得你,我就讓你放手試試,但是……”尹夫人突然語調轉冷,眼中冷光射出,寒如冬月飛雪,“你若然讓我孫兒能多延幾日命來,我就不加追究,如若不然,我定要治你個草菅人命之罪。”
藍喬默然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桌旁,在紙上寫了兩樣事物:地龍二錢、葶藶子二錢。
拿着方子對尹夫人道:“速速讓人去藥店買了這兩樣東西過來。”
就有人快速接過,然後飛快奔了出去。
藍喬行到尹小公子身邊,對着孔大夫道:“孔大夫,還要請你幫幫忙。”
孔大夫嘆了口氣,心中即是佩服又是無奈,聽到藍喬叫喚,也沒有多想就行了過去。
藍喬道:“等會兒還要請你幫幫忙纔是。”
這麼小的嬰兒很難鍼灸,一方面是由於他現在生病了呼吸困難,另一方面就是年齡太小,很難尋到正確的穴位。所以必須得要懂得醫術的人從旁幫助才行。
藍喬從袖中拿出荷包,把鍼灸用的銀針一一拿出,擺放在一旁。
把小娃娃的小腳拿起,除去包裹着的衣服,藍喬摸了摸肉肉的一團,輕輕翹了翹,弄出了橫紋,然後拿出銀針,在那橫紋中間紮了下去。
小腳丫頓時就掙扎起來,藍喬對孔大夫道:“捏緊腳。”
又對着身旁的幾個丫鬟道:“按住小公子的身子其他部位,不要讓他掙扎,要不然針斷在體內問題就大了。”
幾個丫鬟不敢怠慢,頓時用力去壓尹小公子的手腳。越是壓制,越是掙扎,藍喬皺起了眉頭。
尹書在一旁道:“我來。”面孔還是那樣冷冰冰,不過藍喬卻也聽出了焦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