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后,我們一行人來到了陝西省的最北端——神木縣。同行的有陳教授和他的兩個學生,一男一女,男的叫方城,女的叫林靈。
我們之所以在神木縣停留,一是爲了找個當地的嚮導,二是找那個販賣青銅器的村民瞭解下墓葬的具體所在地。第一件事很快就解決了,我們僱傭了一個20來歲的當地女孩,她叫塔娜——蒙語中珍珠的意思。塔娜從小就在沙漠中長大,後來她家那裡被沙掩了,才遷移到神木縣來。據推薦她的當地領導說,毛烏素沙漠裡的事,就沒她塔娜不懂的。
第二件事則遇到了麻煩。販賣青銅器的人是神木縣外一個叫什麼旗的村民,那地名是蒙語,我沒記住。這位仁兄傻憨傻憨的,這麼燙手的東西,他愣是拿着到縣城裡當街叫賣,還一個勁的說是從古墓裡掘來的,以增加真實性。所以理所當然的,這哥們就給逮住了,現在還關在拘留所裡。
我們是在拘留所裡見到他,陳教授跟他磨了整整一個小時,這小子愣是不說他是哪揀的這些玩意,我一邊聽得都要睡着了。陳教授明顯沒跟這號人打交道的經驗,一個勁地跟他說他的發現對考古界是多重大的事,對什麼古文明的研究有多大的幫助什麼的,那小子聽得懂纔有鬼呢!
這事還得看咱老張的手段,對付這類人,咱有經驗。醞釀了下情緒,板了板臉,上前拉開陳教授,對那小子說:
“你知道你犯的是什麼事嗎?在古時候這可是殺頭的罪!”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接着說:“你這是辜負了黨跟組織對你的信任,我們懷疑你是要把這些文物走私到國外去,你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爲嗎?是叛國。我們懷疑你是資本主義分子派過來的特務,毛主席他老人家說了,要嚴肅處理!”
那小子嚇得臉都白了,結結巴巴地說:“毛主席他老人家都知道了?俺真的不是特務啊!”
“他老人家當然知道了,這位陳教授就是他老人家派過來的。你要是不說實話,知道是什麼後果嗎?想想渣滓洞裡敵人是怎麼對待我們同志的,我們也怎麼對待你這種特務!”
我連唬帶騙的,當場把這哥們給嚇傻了,他哭着喊着全交代了出來。
原來一個多月前,他在沙漠裡放牧呢,不知道怎麼的,羊受了驚,撒丫子跑了!他當然就追了,這羊可是他的命根子,丟不得的。後來羊是逮到了,沙漠裡的風沙也到了。
他就這麼連人帶羊的給風沙捲走了,據他自己後來估計,至少被捲到了100多裡外。這丫的也是一捨命不捨財的主,就是那種情況下,他也沒放下羊,不過這倒也救了他一命。就在他落地那地方,他揀到了這麼幾件青銅器。當時他也沒在意,純粹是看新鮮隨手就揣在懷裡。揀了東西后就辨着方向往回趕,這一走,就足足走了兩個多星期。好在他也是沙漠里長大的,多少有些沙漠裡求生的手段,再加上手頭有隻羊,竟讓他活着走了回來。
他說他就是聽說這東西能換錢,才跑到這裡來賣的,還說具體位置也記不清楚了,反正大概離他放羊的地方100來裡地。我就讓他把放羊的地方詳細地跟我們的嚮導塔娜說清楚,然後就撂下他接着呆在拘留所裡,跟陳教授他們一起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我們一行五人帶着水和口糧,一人一匹駱駝,開始這次考古之旅。
說實話,一走進毛烏素沙漠,我就它的美麗徹底征服了。當時已近黃昏,夕陽在連綿不絕的沙丘簇擁下,緩緩的西沉。比金黃更深的色調,比水更純潔的晴空,構就了一副壯麗雄渾又不乏和諧天成的瑰麗畫卷。
我們都不由的駐足欣賞起眼前的美景,眼前盡是無盡的沙丘,零星地點綴着些許綠意。夕陽的餘輝下,即使這些沙丘也顯得透徹而朗亮。這些沙丘由東北向西南排列,高約5到10米,大多爲流動沙丘,像一條條蜿蜒的巨龍,遊向天地交接的地方。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足的話,那便是靜,純粹的,無生命的靜——無邊無際的天地間,只有我們一行五人。
陳教授好象看出了我們心中所想,頗有感慨地說:“以前的毛烏素沙漠不是這樣的,考古發現告訴我們,以前這是水草肥美,風光怡人的牧場。可惜後來沙丘慢慢東移,沙漠一步步地擴大……”
說到這陳教授似乎頗有感慨,搖頭痛惜。一旁塔娜聽了陳教授的話,也露出絲傷心地表情,說:“老爺子說的對着哩!俺家以前就住在沙漠裡,六,七年就要搬一次家,房子都給沙埋了,俺們管這叫‘沙攆人’。”
陳教授一臉沉重,塔娜說得慘痛,但這些都無法在我們三個年輕人的心裡留下什麼印象,沙漠擴張什麼的我不懂也不在乎。我只知道,這樣美景,是我一生僅見的。
也許是毛烏素沙漠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太好了,以至於我一相情願地認爲:沙漠是友好,不過好景不長,好印象在兩天後的一個早晨被破壞殆盡。
睡夢中,我就感到口乾舌燥,呼吸困難,醒來後才發現,滿嘴的沙子。晃了晃腦袋,便感動有什麼東西四濺了出去,頭頓時輕了好多。擡頭一看天色,我心中頓時一驚,連忙叫醒了衆人。
一看眼前的情景大家都愣住了,好在塔娜表現頗爲冷靜。她拉過駱駝,讓它們臥成一羣把我們圍在中間,然後指揮着我們挖起沙子沿着駱駝做了一個防沙帶。
忙完了這一切,大家圍坐在中央,徒勞地看着風沙的來臨。天上不再純淨明朗,灰濛濛的,壓抑而低沉。四周盡是一種怪異的聲響,渾濁而又低沉,似風聲又似滯滿沙石的水流聲。
不知過了多久,風沙終於停了!我們幾個露出頭來一看,身上已經覆蓋着厚厚的一層黃沙,駱駝組成的防沙牆外更是堆積了近半米厚的沙子。
天氣已經放晴,但我們的心情卻很是沉重。一路上衆人默默無語,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腦海中滿是遮天蔽日的風沙,彷彿給我們此行蒙上厚厚一層陰影。
我們五人中最正常的就是塔娜了,雖然不過20來歲的年紀,但不愧是沙漠的女兒。她彷彿完全不受剛剛差點活埋我們的風沙的影響,一路上都帶着笑容,不時指點着零星點綴在沙漠中的綠色,告訴我們:這是油蒿,那是沙刺……
聽着她歡快的聲音,我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興致勃勃地聽着塔娜的介紹,仔細地辨認着:油蒿、烏柳、沙柳、沙刺等毛烏素沙漠中常見的植被。
就這麼走了一個多星期,我們已經深入到毛烏素沙漠的腹地,離村民所說的地方也越來越近了。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連陳教授都不由得有點激動起來了。大家加快腳步朝向前走去,卻誰也不知道,前方等着我們的,將是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