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聽她如此說話嚇了一跳,面色頓變。
“誰會跟蹤我們?”她壓低聲音,腳步隨着凌向月的節奏而加快,剛剛還看熱鬧的心態一下變得萬分緊張。
這一帶梅林說偏不偏,穿過梅林前方便是丞相府的一池塘。
但是梅林長且深,這條穿插其間的小徑鮮有人來。
如果此時有人發難,她們還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凌向月沒說話,猛然間回頭。
蜿蜒的小徑,靜靜悄悄,只一邊梅枝晃動,似乎有東西閃過。
“小姐,別看了,快走吧。”青竹反拉着她的手,匆匆提了腳步,只想快點走出這片梅樹。
凌向月原先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看到那樹枝的晃動,她疑慮更甚。
自己會一點傍身的武藝,但是青竹……
後方有急促的踏步聲傳來,還伴隨着梅枝咯吱咯吱的響聲。
凌向月和青竹心提到了嗓子眼,兩邊的梅樹彷彿成了巨大的牢籠,怎麼都跑不到盡頭。
慌慌張張的只顧向前衝了去。
“小姐,這樣做不太好吧?”
一道怯懦的聲音刻意的壓低,如果不是凌向月精神太過集中,恐怕都沒有聽清此時有人聲傳來。
她迅速的轉彎,拉着青竹朝人聲奔去,腳步凌亂。
兩道深藍色和白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而身後緊跟的腳步聲有些猶豫不前的樣子。
“有什麼不好的?”清冷又帶點高傲的女聲不耐煩的道着:“還不趕緊將那東西給我埋了!”
“可是……可是這信是莞郡王寫的啊……”丫鬟心疼的捏着一張黃紙。
信,莞郡王,幾個詞彙,讓凌向月直覺不妙,莫不是偷聽了別人什麼秘密。
她和青竹彎腰掩藏於一棵繁茂的梅樹後,那邊的主僕壓根沒朝她們這個方向看來的意思。
而且此處偏僻,大家都圍在宴堂上恭維,且會有人出現在這。
凌向月環顧着四周,梅林深處詭秘飄忽,她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盯着每一處地方……
難道是有人惡作劇?還是她真的太多心了?
“莞郡王又怎樣?胖成那樣還敢說什麼君子之思,也不照照鏡子,我蕭懷依傻了纔會理他,放着滿京城的青年才俊不選,去看上一個不知道自己幾兩重的癩蛤蟆,更何況你看他都多大年紀了還未成婚,不就是因爲所有名門閨秀都知道他是什麼貨色……”
那名穿白色衣裳的小婢女顯然被蕭懷依這番發言嚇了一大跳,幾乎要腿軟了。
青竹咂舌,靠在樹後瞪着剛剛路過的那條小徑,似圖能發現點什麼。
這位蕭懷依不知道哪個房中,說話如此直白。
“小姐,那可是莞郡王啊,定國公的愛子,柴家的直系嫡脈,與澈大人齊名,就是……就是外表上有點差強人意,但他若能看上您……”
“啪!”
凌向月偏頭看去,頭皮發麻,蕭懷依很生氣,似乎甩了那小丫鬟一耳光。
“什麼叫看上?你當本小姐沒人要了嗎?那肥豬能跟澈哥哥比?你瞎了狗眼了?”
蕭懷依銳利的眼神若有似無的掃了身後一眼。
凌向月立馬矮身。
那丫鬟連忙抖着聲表示認錯。
“奴婢不敢。”
蕭懷依收回目光:“不敢就好!還不把那東西埋了!”
丫鬟躊躇了半天,最後還是依依不捨的將那封書信埋在了樹下。
她們今日跟隨父親來慶祝大伯家人搬遷京城,蕭懷依在宴堂呆了一會便出來透氣。
快到梅林的時候竟然有莞郡王的人送來了一封書信給她。
一封情書!
蕭懷依一想到莞郡王柴凌天那肥得漏油的身材,她差點沒吐出來,一甩手就想將這燙手山芋扔老遠。
丫鬟綠和說不能隨便扔。
於是她們就近選了個地方,打算將它埋屍樹底。
凌向月雖然是迫於形勢才朝她們的方向躲來,又自覺沒做什麼壞事,但還是下意識的收斂
裙角,放輕動作,甚至連喘氣都不敢太大聲,就怕驚動了蕭懷依兩人。
剛剛聽她說澈哥哥,顯然是蕭家的哪位閨秀。
如果發現她和青竹在這裡偷聽,雖然是無心的,但也只會徒舔麻煩,反正等她出去之後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
只不過不知道這是蕭氏的哪位小姐,性子可真是直。
凌向月背靠在樹後,一動不動。
青竹亦然。
兩人耳朵直覺聽後面,眼睛卻是盯着來時的小徑。
一面謹慎一面惶恐,搞得青竹快精神分裂。
只盼是小姐多心了,這對主僕快離開,她們好從這種煎熬的狀態中脫身。
蕭懷依走時還使勁踩了踩土面,瀟灑的離去。
凌向月確定後面跟蹤的人大概離開了之後,才擦了擦額角的汗從樹後站起來。
青竹輕吐了口氣。
“這事不能了之,得想辦法找公子要個人陪着,回頭……”凌向月剛鬆了口氣,思量着剛剛那種被人盯上的感覺,還未緩完一口氣,一道突然閃現的人影卻讓她驚在原地。
一張圓圓的臉,再配上幾乎被肥肉給擠成一條縫的眯眯眼,以及已經無法用臃腫來形容的身材,還有幾乎快邁不動步子的雙腿……
凌向月都懷疑他究竟打哪裡冒出來的,那滾圓的身材,怎麼就能藏身在梅林而不被那對主僕發現的呢?
也虧的此處的梅樹胳膊粗枝頭延伸長。
柴凌天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遭受這麼大屈辱的時候。
而帶給他這屈辱的人還是他第一次上心的女子。
她大概萬萬想不到,他會一路尾隨跟來。
柴凌天心中雖然疼痛憤怒,但仍然想去將那封信挖出來。
就在他從藏身的地方暴露出來的時候,凌向月也同時暴露了出來。
三人大眼瞪小眼。
柴凌天立馬帶着怒火大喝:“你們是誰!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凌向月終於明白什麼叫做賊的喊抓賊,明明他也在這裡偷聽。
她回頭望了望四周,那種被人咬着的感覺已經消失。
看來那人是徹底消失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經過上次在雲苑發生的事,她已經保持小心駛得萬年船的習慣。
柴凌天穿一身慘紫錦衣,頭髮以玉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於世家子弟的福像傳來。
天邊日光漸收,被一些梅枝遮擋,淡天琉璃。
慘紫顏色的男子,臉也是慘綠的,姿態兇惡,瞳孔放大,惡狠狠的瞪着凌向月主僕二人。
“問你們話呢!啞巴?偷偷跑來這裡做什麼?”
凌向月看着他肥膩的臉頰,不知怎麼地,就想到了綠油油三個字。
此時她倒真想當個啞巴。
剛剛蕭懷依已經很詳細的描述了莞郡王的身形樣貌。
而眼前的男子,無疑就是她們剛剛談論的主角。
青竹躲在凌向月背後,揪着她的衣裳悄悄作嘔吐狀。
怪不得那位小姐要扔了她的情書,這副尊樣……
柴凌天跺腳走來兇她們的時候,凌向月指了指他腳邊。
“你的信在那裡。”
她不說還好,一說柴凌天臉都快由綠轉黑了:“你還敢說!”
他是又氣又急又悲憤,想不到如此丟臉的事情會被陌生人瞅見。
如果傳了出去……
“公子我保證不會說出去!”凌向月慎重的發了發誓,退後一步,躲開頭上的梅枝,快快的上了小石板路。
一溜煙朝前跑去。
青竹快步跟上:“小姐等等我!”
柴凌天有武功,可以輕易追上她們。
他看了看腳下那片土,居然捨棄去追凌向月,反蹲下身刨開土,將那封情書拾了起來。
一口氣吹散上面沾着的泥土,臉黑得不能再黑了。
……
“小姐,不用跑那麼快,那胖子追不上我們。”
從假山下來後就一直在趕跑,青竹有些力不從心,跟不上了。
出了那片梅林,上了主幹道,凌向月放慢腳步。
“切不可喚人家胖子,禍從口出你不知道?”凌向月囑咐了青竹一聲。
不過她心裡誹謗,要喚也應該喚傻子。
居然還寫情書。
她嘴角抽搐,看來上天是公平的,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麼完美無缺。
“今天這事不可對外宣揚,裝着不知便是。”她又加了一句。
青竹累的跨着肩,有氣無力的說道:“我纔沒興趣管他人的事,還是想想剛剛是誰在跟蹤吧。”
凌向月心裡一緊,手捏着袖口。
難道是英氏?
回到閆和堂的時候,木槿正在等她們。
一見她們回來就立馬出來:“夫人,公子剛剛回來過,見你不見人影,到處找着你呢。”
凌向月不禁雙眼亮道:“怎麼?是叫我去宴堂嗎?”
青竹不理她們,徑直去了院子裡的藤椅坐下休息。
一來一回,已經是酉時。
木槿這才注意到她們有些狼狽的形象,衣袍上落了些枝葉,鞋上都是泥土。
凌向月的髮髻被勾得凌亂。
她一邊回說:“這倒沒有,只問你上哪去了。”
一邊又繼續疑惑道:“怎地累成這樣?”
說着進了廳堂,去給凌向月備好茶水。
青竹動也不想動,大咧咧的晃在藤椅上。
如果其他丫鬟見了定會大驚失色,這可是大公子的宅院!
她一個小丫鬟哪有資格坐在上面!
凌向月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和樹葉,這才進內室換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