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們不會死的，不會的。（..首發）”奶奶握住張愛花的手，鄭重地說着，是說給張愛花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
十五的夜裡，月亮很圓，奶奶早就偷偷地準備好了燒紙香燭、鐵鍬、簸箕之類的，以便給鬼娃娃遷葬屍體並燒香燒紙禱告。
夜半的時候，周邊一片寂靜，奶奶悄悄地從屋子裡溜出來，關門的時候還聽到她爹在炕上翻了個身，咳嗽了一下，嚇得奶奶以爲自己被發現了，她靜靜地靠着破舊的木頭門，聽着不知道哪裡傳來的蟲鳴，站了好一會，一直到屋子裡的聲音又恢復了平穩的呼吸聲，奶奶才又踮着腳一點一點地挪到院子裡
。
十五的月亮，月光亮堂堂的，地面上好像都下了一層銀霜，好像隨便踩一腳便會沾一鞋底子霜似得。
夜裡很安靜，奶奶將準備好的東西從院子角里拿出來，悄悄地出了家門。
整個村子裡很靜，因爲是饑荒年，沒有人家有糧食養狗，那時候也沒有流浪狗流浪貓，就算有早就被餓綠了眼睛的人逮着吃了，所以村子沉睡之後特別安靜，只有偶爾躲在草稞裡的蟲子鳴叫一聲。
這樣安靜的夜裡，反而讓奶奶更加害怕起來，明亮的月光下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拎着一堆東西，看上去像個逃荒的饑民，鬼娃娃和那個紅鞋子女人呢，她們怎麼沒有出來？
那片荒地奶奶記得特別清楚，就算再不清楚出了這件事也會牢牢地記在心裡的。距離村子不遠處的地方有一條河道，河道夏天水多，到秋天就沒什麼水了，尤其今年大旱，那河道里的草都長得蔫頭蔫腦的。
河道上有幾棵老樹，其中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那時候村裡的老一輩都說，槐樹是可以容鬼魂棲身的陰木，種在院子裡和家門口都不吉利，尤其是歪脖子老槐樹，肯定是在這槐樹上吊死過幾個人，人死後魂魄還不停地在槐樹上上吊，將槐樹壓的越來越彎。
奶奶雖然也害怕，但比起讓小香她們撕成碎片，還不如跟那個鬼娃娃和那個女人交易。而且，奶奶也覺得小香他們恨自己恨的特別沒有道理，自己明明勸阻過他們不要吃那肉湯，他們誰聽自己的了？
找到鬼娃娃說的樹，恰好就是那棵歪脖子槐樹，當時軍子他們怎麼把骨頭埋到這裡了？大概是怕村子裡的其他人發現吧？大家都覺得這棵歪脖子樹不詳，平時也約束着孩子過來玩。
奶奶就着月光看到槐樹地下有一塊土色比較新，因爲沒有人到這踩，雖然半年了，也能看出差別來。
奶奶拿起鐵鍬鏟了下去，就在她剛剛將鐵鍬鏟進土裡的時候，突然有一陣風就颳了過來，擦着奶奶的耳畔，風裡面夾雜着一些細小的聲音，好像有些在看着她竊竊私語一般。
是誰？
奶奶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河岸一邊是溝渠，裡面亂七八糟堆的有垃圾枯草之類的，另一片就是荒地了，這麼大的月亮，沿着荒地可以看出去很遠，一切都跟剛纔一樣，什麼都沒變化。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奶奶再動鐵鍬，那陣竊竊私語一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離着她更近了一些，好像有一些看不見的人正站在她的身邊對她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難道，是那些傳說中吊死在這棵歪脖子樹上的人？奶奶頭皮都麻了，雙腿有些顫抖，總想掉頭就跑，可鬼娃娃的威脅還在耳邊，而且愛花不是相信自己有辦法解決這個事嗎？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奶奶在心裡面唸叨着這句話，硬着頭皮掘起土來，那塊的土不是很硬，奶奶掘了幾下就有骨頭露出來了，細細的，小小的骨頭，一想那個鬼娃娃死的時候才七八歲，也是挺可憐的
。
鬼娃娃的屍骨早就被拆零碎了，奶奶怕鐵鍬把屍骨都剷斷了，就蹲下去用手去挖那些屍骨，挖着挖着，奶奶發現似乎那些細小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是不是鬼娃娃在護着她？
奶奶將鬼娃娃的屍骨都放到簸箕裡，包括一個骷髏頭骨，經過了半年的時間，沒有了皮肉的骨頭早就腐爛成幹黑色的骨頭了，沒有什麼味道。
天氣特別冷，奶奶的手指頭凍得都要掉下來了，可她還是畢恭畢敬地將鬼娃娃的屍骨都收拾起來，又對着簸箕磕了幾個頭，低聲說：“小妹妹，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也求你，求你……保佑我。”
奶奶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就分幾次將東西都運到了那天軍子他們燒肉湯的地方。
鬼娃娃說她孃的屍體也在附近，只是爲什麼這裡是平地沒有墳頭呢？鬼娃娃和她娘，爲什麼葬在同一個地方卻不緊緊靠着呢？
奶奶轉動着腦子，就是爲了分散一下注意力，自己半夜在荒野裡搗鼓屍骨，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來了。
對了，好像十幾年前自己還沒出生的時候這裡發過一場大水，大水將這一片都給淹了，也許就是那時候將墳頭給沖走了吧？奶奶聽她奶奶說的，那時候水很大，到人腰那裡，雖然大部分的房子都沒有沖塌，但也有些破舊房子倒了打死人的。當時人們都說是河神發怒了，紛紛燒紙，燒紙打着旋在水面上燃燒，讓相信河神論的人更加篤定了起來。
想着想着，奶奶已經挖出了鬼娃娃的小棺材，棺材看起來非常乾燥，怪不得鬼娃娃的身體能保持的那麼完好，不像被水泡了的墳地。
棺材軍子他們沒有動，也許他們當初是想棺材比較容易被人發現，等以後再動的，可接着就發生小香他們的事，軍子他們哪還顧得上這棺材。
棺材蓋是放在上面的，奶奶又磕了幾個頭，將鬼娃娃的頭骨先放進去，然後放手骨、腿骨，肋骨都散了，奶奶也分不清次序，就擺在了中間的部分，然後蓋上了棺材蓋子。
下面，就是找那個紅鞋女人的棺材了。
奶奶找了一個方向就挖了下去，又挖了很多方向，累的汗如雨下，總算找到了一個看起來跟那口小棺材差不多的大棺材來。
應該就是這個吧？
奶奶心中一喜，只是這女人和孩子看穿戴應該是個富貴家，怎麼都沒給修墓的？不是說有錢人家都有自己的大墓嗎？
奶奶跳上坑去去搬那個小棺材，合葬之後應該就會結束了。
可是這時候，寂靜的夜裡突然想起了一種聲音，似乎，似乎是從坑裡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