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車都停下來了,人們到達的地方是位於“木蘭秋獮”項目核心位置的高爾夫球場的會所。
林妍自己“喧賓奪主”的張羅各位大佬的吃、住、遊、娛,只是在不太清晰的時候跑過來徵求一下楊晨的意見。
他一來覺得她安排的合理、穩妥;二來她更瞭解老闆的接待習慣;三來怎麼樣自己都不會去指使這位老闆身邊的人幹活吧?四來在某個層面這也是他的主場,他纔是個“店小二”。
於是,拉着蘇淺夏,喊上很不情願的英文做起了接待服務工作。
英文哪裡願意去做那些,不一會兒就像一個主人般在各位大佬身邊粉蝶穿花一樣獻起了殷勤。
老闆高宙在會所的二樓會客廳裡和明方兵私密地聊事,只有林妍適時地進去補一些茶水和茶點。晚上8:00天全部都黑下來時,全體人員進入餐廳開始用餐。
最靠裡的是主桌,高宙和他的合作伙伴們一起由林妍陪着;稍微靠外的一桌集團高管們在一夥,英文早就呼喊着要喝酒。大大方方旁若無人地就坐在了這一桌的主位上。
最外面的那桌楊晨陪伴着司機、隨從們。明眼人不說,但都發現了他的有理謙遜、低調,當然英文的老臉厚皮也沒有逃脫這一種人們的法眼。
這些人跟高宙多年了知道老闆不喜歡那種趨炎附勢的人,他一貫看重的是人的能力、本事和爲人。但是,他們也知道英文在企業裡非同尋常的存在,見怪不怪吧。
酒桌上高宙一字未提下午承德圍場縣的會議內容,清楚他習慣的人,誰也都不提這事。
一羣人像沒事一樣聊着壩上的美景、生活及趣事、各自關注的社會見聞,儼然一次企業高管的聚會。英文在高管堆裡口若懸河地表彰着自己堅守承德、圍場和壩上的“功績”,嘬着小酒,抽着小煙,不時開心的哈哈狂笑。
即使人們都已經不再和他搭腔,他還在重複而樂此不疲地自嗨模式之中。
楊晨不時離座觀察是否有事需要招呼,卻總被蘇淺夏制止了,她自己去幫着餐廳忙碌。已經擁有兩個助理的他,如果還要忙出忙進的,那她和林妍要被在職場裡的人看低的。
林妍把主桌上的大佬們照顧妥帖後,纔來到楊晨跟前提醒他別再起身忙碌了,安心地好好吃飯。
最後還加一句:“老大,你要信任我,這個場面我能搞定,您別操心。”
楊晨最終纔沒有再和自己想要去忙碌的情緒掙扎,坐下來踏踏實實的和大家一起吃了起來。
其樂融融的晚宴後,高宙的合夥人們都休息去了,他恢復了嚴肅和冷峻,來到楊晨跟前。
“楊晨,你和林妍一起來三樓的行政包間,我們聊聊……”
林妍狡黠地看了一眼楊晨,有點小小得意地跟着老闆就要走。
“老闆,我也來吧?”有點醉意的英文湊了過來,嘴裡喊着“老闆”眼裡卻看着林妍,這個人確實沒救了,酒水入腸原形畢露。
“你休息吧,沒你的事兒。”
高宙丟下一句,率先朝電梯走過去,按開了電梯門等着楊晨和林妍進去了,看都不看英文一眼,留着他一人在大廳裡獨自短路。
三個人在會所三樓的行政包間裡落座,高宙不無憂心地開門見山問起楊晨對於今天下午情況的看法。
由於有了林妍的提示,他抽空見縫插針地進行了思考。於是,他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拿出了筆記本,在上面已經工整且有調理地積累了一些文字。
高宙和林妍都非常吃驚,他是什麼時候做了這些思考的呢?他們不知道,把工作一貫放在第一位的他每當遇到棘手、緊急、突發事件的時候總會找到時間和空間去做縝密的思索以尋找答案和解決的辦法。
在加大都在吃飯、聊天、攀談的間隙,會所的衛生間成了楊晨獨立思考的空間。
楊晨沒有馬上開始把自己記錄的思考結果給他們講,而是短暫地調整了一下思路,大膽而理智地向高宙提出了一個問題。
“老闆,SANDY,不,林妍的工作安排,您是處於什麼考慮,我可否冒昧地向您請教?”
高宙和林妍沒有料到他那麼坦誠和直接,林妍站起來,禮貌地準別離開,迴避他們的對話。
高宙和楊晨都沒有同意,叫她留下來做當面的交流。
楊晨更是肯定地對林妍道:“其實我認爲Face TO face,It’s very good !”
他是要將自己的坦誠進行到底了。
因爲,他覺得面對複雜的工作局面和今後需要去攻克的種種難關,關鍵是他的團隊必須是一個彼此都毫無戒心、團結一致的隊伍,這個時候把心結解開比任何時候都有必要。
高宙滿意地笑着,先前的嚴肅得到了一些緩和,他也需要以一種緩和的態度來面對楊晨的坦誠。
“楊晨,你要知道,我力主交給你的這個項目,或者說今後你們事業部的項目不是一個簡單的景區或單一業態的項目。在我的眼裡它既是集團涉足文化旅遊產業的發端、起點,更是集團在發展過程裡瞭解、熟悉、掌握文化旅遊項目的產業發展規律、市場規律、投資融資規律,政企關係、企民關係處理規律、項目和內外環境處理規律等等規律的重要一步。”
“我們真的容不得出現半點失誤。你剛到集團,處在一個‘人不威,業無績,缺幫手,人不熟,力不從心’的特殊階段。”
短短16字,高宙把楊晨在企業裡的現狀刨析得清清楚楚、鞭辟入裡!
楊晨聽着,心悅誠服,潛意識裡的對高宙不告而令減少了稍許牴觸和不解。職業素養要求他,這個時候意氣用事、唯權必爭,對他,對事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你是我請來和我們一起奮鬥的職業經理人,作爲老闆我有責任把你‘扶上馬再送一程’。但是,公司的原來的主業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也不能拋棄呀。”
“我們地產集團現在還有20個未完、在建、即將開工的住宅地產、商業地產、市政工程項目,哪個都需要我親自去抓,如果把精力和時間遷就到高一涵的身上,股東不答應、項目不答應、員工也不答應呀。”
“到今天爲止集團已經擁有員工20000多人,這些人的生存壓力其實是實實在在地壓在我和董事會的肩上的,我是一刻都輕鬆不了的。”
楊晨表示理解和“同情”,當老闆確實不易,他暗自思忖。
“起初,我估計有英文,他了解項目、瞭解地方、瞭解政府,應該可以給你幫助。可上週他當你面給我打電話,不支持你招聘高管的意見和做法,又跑回北京跟我發了一大頓牢騷後,我發現這裡面可能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照今天開會的架勢;英文在集團的表現;他在員工中的被認可程度你也可以感覺到的,我不放心呀。還有,今天下午,嚴書記把我留下,講了一些,哎……,先不說這個吧。”
最後,老闆欲言又止地把話題硬生生轉開了,從他臉頰的蠕動看得出他的惱火,甚至是怒不可遏,但他仍在壓抑自己的情緒。楊晨和林妍感覺到了這種情緒,卻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林妍,跟了我9年了,自大學畢業到集團,從一個普通員工到今天,她可信、能幹、理性,在接手承德項目的整個過程都參與了,我思來想去下決心把她派給你,你就放心用她吧。雖然她在業務上還有些欠缺,但是處理起棘手複雜事情還是可以的,她也需要到基層磨練磨練了。”
對於林妍,高宙僅是簡單地描述了一下,不想給楊晨過多的信息雜波,以便他準確把握精神實質。
“我希望你們配合默契,可不能心生嫌隙呀。”
說這句的時候他把眼光掃向了倆人,既是期望,也更是忠告。
林妍和楊晨雙雙重重地點頭,都沒出聲,這個時候大家心照不宣,此時無聲勝有聲。
“楊晨,你是我的新兵,造化都在你自己的身上,是非輕重你自己能掂量,我希望你能如我想象的那樣:既能表現出你的能力,也能融入到我的體系裡來,可能後者對你更重要。”
“集團上下可以有人在等着看你的笑話呢。”
高宙也很坦誠,既然都到這個時候了,對員工再客套就太不合情理了。
“就這些了,我說的既是給你的,也是給林妍的,互勉吧。來,楊晨你說說你的想法。”
楊晨到集團後第一次和高宙長時間相處,第一次聽到老闆如此嚴肅、嚴厲、認真而不留情面地和他交流,聽得出來都是肺腑之言。
真正的信任來自彼此,也來自用心說話和做事,你好我好地相互吹捧和滋潤是換不來真心的映射的。
楊晨很感激,他知道老闆這番話後,他將開始要接受真正的考驗了,英文不一定是老闆對他的考驗,而林妍一定是考驗的開始。
他打開合着的筆記本把自己的想法合盤托出。
“老闆,我的想法雖然還不算很成熟,不過您看看可行性怎樣?我也需要您的指導。”
高宙眨眨眼點頭同意,沒有吭聲。
“根據您今天提交給政府的四點意見,我認爲需要做這幾個方面的計劃。
首先,規劃、策劃要先行,一是解決項目上位的問題;二是解決項目的方向性問題;三是測算投資規模的問題。所以,年內剩下的4個月需要完成這項工作,並得到政府的同意。
之前做過的規策劃文本我在和高一涵董事長提報《方案》時都仔細研究過了,那都是忽悠項目的東西,不具可行性。不知道我分析的是不是這個癥結?”
他發現自己的言語有些自我和主觀,所以他需要停下來觀察聽衆的反饋。
高宙並未評論示意他繼續,林妍在自己的電腦上認真地、飛快地記錄着。
“其次,在項目的規、策劃被審覈通過後,我想在明年開春後,拿一些投資規模小,屬於輕資產的項目來試手。說白了就是拿“以小搏大”的項目先行,來探探市場和政府的態度,而不是忙於大規模投資。”
“再具體一點?”
“比如說,現在我們的高爾夫球場只是個9洞非標球場,而且合法性還存在問題,又是一個敏感性很強的東西。所以,在規劃裡按照18洞球場的建設去完善,同時解決它的資質問題。
但即使獲批也不急於擴建,而是轉化思路先做成遊樂、娛樂的項目率先開展運營。把會所打造成整個項目的遊客服務中心,爲遊客提供旅遊全要素的疏導、服務、休閒、娛樂、餐飲等產品和業態,針對非專業球手的遊客來推向市場。
這樣我們整個項目30000畝範圍內纔有一個發起遊樂、提供服務的端口和聚客的場所。在此基礎上,把大峽谷和灤河源頭的遊樂、遊憩項目都搞起來,諸如:峽谷觀光、灤河漂流競渡、球場就先拿來對廣大的遊客進行高球普及。發揮它本來就是同濟大學高爾夫專業學院訓練基地的本質特點和功能,把它的教學功能和娛樂功能相結合也能助力今後球場資質合規工作的開展。
同時把我剛纔說的這三個區域作爲觀光“旅遊吸引物”主打開展婚紗攝影、專業風光攝影採風、旅拍的基地,以此作爲項目主要的賣點。
同步地籌建木蘭圍場的攝影棚,廣招國內、國際知名的婚紗攝影機構入駐來一起合作打造,在這裡建成一個華北乃至全國最頂級的婚紗攝影圈層。”
“第三,壩上的可經營時間往往是6-10月,之後因爲氣候問題就得撤場,我計劃冬天的時候高爾夫球場繼續運營,開展以‘冬季高爾夫球邀請賽’爲主的冬季項目,來探索今後跑馬場、飛行器俱樂部等重資產項目投資、投入運營的市場可能。”
“第四,至於項目地上的12個可開發的地塊,我建議明年完成其中2-3個地塊的招拍掛,同時由集團賦能通過招商方式建設‘企業會所’作爲開發文旅地產的實驗性項目。”
“第五,我有一個要求,如果以上可行,請集團在兩個方面給與支持和幫助。一是給人,二是給錢。”
一口氣說完這些,楊晨意猶未盡地緊緊盯着高宙,這五點建議他提的有理有據、有步驟有方法、有謹慎有大膽、有保守有創新。
他是想用這些建議來探探老闆的底線。
“那,你能保證政府滿意?他們可是要求我們搞大建設呀?”
“老闆,我不怕,有您的‘承德市旅遊發展基金’做‘壓艙石’,有了我們明年的客流量增加,場面紅火熱鬧做輔助;有當地老百姓得到就業機會,遊客的口碑,政府會理解了。任何項目都有它的成長規律,切不能搞大拆大建的賠本買賣呀。更何況壩上的環保紅線太多、太嚴厲,政府的審批其實並不會那麼快的。”
“楊晨呀,我對你的建議持謹慎樂觀態度吶。不是給你潑涼水,一是這些都是實驗性項目,還沒有讓我看到它們的效果;二是要說服集團股東你和高一涵任重道遠啊。”
其實老闆的謹慎樂觀等於認可了他的思路,高宙站起來,狠狠吸了一口氣,望向窗外漆黑的蒼茫。
“我們真的要在這邊土地上開荒拓拓土了,不容易呀。這可是一次驚險的跳躍,誰都經不起失敗吶。”
高宙自言自語,對自己、對楊晨、對高一涵,對……
楊晨和林妍能理解他的緊張和壓力,旅遊項目往往投資規模巨大,回報週期緩慢,市場變化快,搞不好傾家蕩產,集團積累多年的名譽、資產、團隊很容易就因此灰飛煙滅。
但是作爲商人的高宙,搏這一把早就是他戰略中的一顆重要棋子,更是他基因裡的本能,要不他不會在很早的時候就拿下這個項目,更不會在政府面前誇下海口。
“好的,楊晨、林妍,我不發表意見。你們認真調研,把工作做細,回去和高一涵認真分析,我明天和冰凍到深圳談基金的事,給你去找錢。你們準備給董事會彙報工作方案。還有,公司現在的財務和人力資源情況你們做個盤點吧……”
最後的安排有點沒頭沒腦,楊晨和林妍需要消化的信息太多了,只有先一一記下、一一應承了下來。
“我去休息了,不管你們了,林妍交給你了……”
他自言自語地走了,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給仍然沉浸中的楊晨,林妍乖乖地坐在原地像是還在回味楊晨的“演講”和他的“意味深長”。
壩上的盛夏夜晚還是很涼的,楊晨迎着夜風來到了室外,他需要冷風給自己一點兒冷靜,他剛纔那番的建議在某種層面上是給高宙的一個承諾,那是要完成且見效的。一種巨大的壓力油然而生地悄悄擱在了他的肩上和心裡。
林妍不知不覺地跟着他,在離他10步開外跟着。
“總裁,您膽兒真大,這些都敢承諾,做不到老闆會開人的,高一涵都保不了您。”
“我有得選嗎?”
轉過身來看着她詢問,但他不要她的答案。
“要人,老闆已經把你交給我了,要錢,他也說了,明天就去找。我做不到這些,是不是明天就該走人呢?”
林妍沉吟,算是認同,他確實沒有任何退路可言。
退回去做自己的“莊園主”?圍着以前的三個小項目過日子?那高宙把他弄來是幹什麼的?隨便找個人不也是輕輕鬆鬆的,楊晨的價值將蕩然無存。
“沒事吧?既來之則安之,老闆不會看錯您的。剛纔您的想法不能說不激進,但是他都沒反對,說明……”
她沒有把話說得更直白,大家都是聰明人,傻子纔會覺得剛纔是在座談,那明明就是一次小範圍的戰略決策,軍中無戲言,潑出來的水誰也收不回去。
“你回去吧,太冷了,小心着涼。”
“不,我要跟緊你,要不待會兒您被狼叼走了,沒人報警。”
楊晨笑出了聲音:“呵呵,我塊兒小,狼吃我不夠塞牙的,你也不會被放過的。”
這時楊晨第一次和員工開起了玩笑,他只能以此來緩解自己的壓力和她非要跟過來的尷尬。
“我們現在就是放在狼窩裡的兩塊肉,想要不被吃了,就看我們有沒有辦法化險爲夷了。”林妍無意中說出了楊晨想要說的話。
一個大美女跟着,怕凍着她,他也煩她跟着,於是還是“憐香惜玉”地催促着她和一起回會所,各自進房間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