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寧默默回了房中,簡單收拾幾件自己的物品,便叫來碧巧,仔細跟她講了以後的生活,給碧巧一個選擇的機會。畢竟皇帝后宮,於一個青春少女,並不是一個妥善的去處。
碧巧眼眶裡含着淚,心疼地擁着溫若寧,說:“姐姐去哪,碧巧就去哪。”
溫若寧拍拍碧巧的肩,沒再說什麼,一人去了月揚的房間,一坐便是一天一夜。
溫若寧輕嗅着屋中殘留的淡香,淚水劃過勾起的脣角。不知何時,她自己竟對月揚有了這般的依戀。
在月揚身邊時,究竟有多久沒再想起林博文,溫若寧說不清。林博文在她的記憶中漸行漸遠,明明是短暫的分開,卻像是一個世紀那麼久。
屋中不再有屬於月揚的任何東西,整齊的房間,好似他從未出現過一般。溫若寧擁了牀被子,坐在陽光斜斜照進的塌上,直到第二天碧巧敲門進來。
溫若寧沒有抱怨,沒有不滿,帶着碧巧一同去了司徒泰的府邸。
她是司徒泰的乾女兒,沒有人會對她的身份表示懷疑。另有慶州王力薦,入宮之事簡直輕而易舉。
溫若寧看到聞人卿宸眼中的愧疚,看到司徒泰眼中的得意,卻沒有看到楚無恨眼中的隱忍。楚無恨站在街角,袍角翻飛,看着溫若寧從容走進司徒泰府中,他嘆息。
溫若寧在司徒泰府中住下,每日由宮中派來的老宮女教授禮儀規矩。許是因着司徒泰和聞人卿宸的關係,尋常女子作爲秀女在宮中進行的課程,一概被溫若寧在司徒府裡,簡而化之地學了。
溫若寧對此事頗不上心,以致教她的鳳姑姑叫苦連天,說是沒見過如此笨的女子。
臨近入宮的日子,溫若寧心中更爲煩躁。深冬的某日,她乾脆披了白狐裘,一人坐在亭子中抱着手爐嗑瓜子,不再理會鳳姑姑。
雖是冬季,但若是不吹起風來,倒算不得太冷。溫若寧懶懶地擁着白狐裘,眯起眼睛看司徒府的院牆,呆呆發愣,竟未察覺身後來了一人。
“溫姑娘倒是會偷懶。”陌生的嗓音,溫若寧怔了怔,回過頭去,卻見是聞人延華。
見到當朝天子,本應起身下跪。但溫若寧此時見聞人延華只是着了件尋常的衣裳,又不曾帶隨從在身旁,便大了膽子繼續坐着,不起身,也不言語。
“姑娘可是在生我的氣?”聞人延華沒有自稱爲“朕”,倒是讓溫若寧詫異,但於她來說,也無大礙。
“不知皇上打算封民女個什麼頭銜?”溫若寧沒頭沒尾地問道,引得聞人延華哈哈大笑。
溫若寧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難道我不該問嗎?”
聞人延華點點頭,正色道:“我最近也在考慮,究竟給你一個怎樣的頭銜纔算合適。”
“位置高了,皇上擔心妃嬪們心中有怨,低了皇上又擔心民女受委屈,倒當真爲難。”
聞人延華笑着,似是無意地問道:“不知溫姑娘可有好的建議?”
“若寧以爲,封個美人便可,不高也不低的位置。既引不起他人的妒忌,我也不會覺得委屈。”
聞人延華略一沉吟,道:“姑娘同我考慮得倒是如出一轍,如此便這麼定下吧。”
溫若寧撇撇嘴,自言自語:“恐怕自古以來,能夠在入宮前自己挑選頭銜的后妃,我是第一個罷。”
“此話倒是不假。”聞人延華微笑,眼中看不出過分的寵溺,抑或是疏離的冷淡。
溫若寧側頭望着繾綣的雲,靜靜坐着。聞人延華陪着她,望雲捲雲舒,多日來的煩悶,竟似忘卻。
“皇上政事繁忙,竟有空來此處探望若寧,我該說是受寵若驚嗎?”溫若寧吸吸冰寒的空氣道。
“可你臉上並沒有過多的驚喜。”
“若寧向來如此。”
“一面之緣便要你入宮,確實唐突。”
“皇上有自己的考慮,若寧不敢有怨。”
“如此甚好。”聞人延華笑笑,拂袖起身,對着溫若寧道:“入宮的日子定在十天後,姑娘且好生準備吧。”
溫若寧漠然地點點頭,不看聞人延華,低聲道:“恭送皇上。”
聞人延華走後,溫若寧獨自一人坐着,坐得久了,方覺身上帶了寒意,這才攏了袖子懶懶回到房中。
偌大的房間,一個閒散地身影跌入溫若寧目中。上好的青綢袍子,繡着卷草紋,白玉冠束髮,翩翩佳公子端坐房中,似是等待良久。
“楚公子。”溫若寧自顧在楚無恨身旁坐下,爲自己倒了杯熱茶。
“方纔見了皇上?”楚無恨挑眉看着溫若寧,目中一片瞭然。
“我不知你究竟打算着什麼,但就目前的狀況瞧來,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正合你意嗎?”溫若寧呷了口茶,語氣不鹹不淡。
楚無恨微微頷首,道:“此話確是不假。”
“我沒興趣知道你的事,我只是想問問你,這幾個月來,你可有我祖父的消息?”溫若寧抱着一絲殘存的希望,問楚無恨道。
“全無。”楚無恨說的理所應當,俊美的臉在溫若寧看來頗爲厭惡。
“你似是不擔心我會逃走,壞了你的計劃?”
“溫若寧,你不是笨人,卻來問我如此不智的問題,當真可笑。”
溫若寧聞言,不可抑制地低笑出聲,鄙夷道:“你不過是以爲我全無逃跑的資本,纔會在此處苟活,若是我告訴你,離開京城,我一樣能活,你還會如此篤定嗎?”
楚無恨看看自己修長的手指,“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你若要逃,我絕不攔你。但當你祖父他日暴屍荒野時,你也莫要來怪我。”
溫若寧怒目圓睜,道:“你卑鄙。”
“沒有威脅,你是不會替我做事的。過去是,現在也是。”楚無恨攏了攏袖子,“我來不過是提醒你,好生進宮去做皇妃,莫要生了異心,危及溫懷古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溫若寧攥緊拳頭,憤怒地看着楚無恨離去的背影,卻無話可說。她現在全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按着聞人延華說的,十日後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