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岑玉廉被沉塘後,姜氏又等到高氏被投入獄中,以待秋後處決,她替楊二嫂子報了仇,心意已了,便辭別楊鵬,跟在一隊去淮州府行商的商隊後面,打算帶着她這些年的體己,回林安縣老家,重新找個男人嫁了,再生個兒子,過平凡日子。
她臨走前,把自己老家的地址留給了楊鵬,並告訴他,這輩子,她大概都不會再回弘安府,讓他好好保重,忘掉仇恨,以後踏踏實實做人,有機會,就去林安縣探望她。
楊鵬這次與姜氏聯手復仇,險些做下難以挽回的錯事,若不是姜氏在他給高氏下毒前阻止了他,如今他也淪爲了殺人犯。他事後每每回想此事,都既後怕又慶幸,對無私助他的姜氏也十分感激。
因此,他給岑二孃的那封信的末尾,特地拜託岑二孃,說是等岑家在安坪鎮安頓好了,就麻煩她去清安縣隔壁的林安縣芝林村,代他探望一下歸鄉的姜氏。如若可以,懇請岑二孃儘可能多關照下姜氏這個心地良善、重情重義的女子。
楊鵬還說,等他年長几歲,待立柏從軍中歸來了,他會親自和立柏一起,到清安縣拜見岑二孃一家,感謝她曾經的相護之恩。他進入西府後,清楚地發現高氏的狠毒和千般手段,更加明白,當初若不是岑二孃藏起了他,他肯定早就被高氏滅口了。
看完楊鵬的信,岑二孃重新認識了他和姜氏這個女子。同時,她明白了,哪怕是再不起眼、再卑微的小人物,被逼到一定程度,也會釋放出驚人的能量,爲常人所不能爲。
不止是楊鵬、姜氏,還有泠風、沈嬤嬤……
所以,絕不能輕視底層人民,要以平等的眼光看待他們。
岑二孃略作感慨後,又憶起,她從前在西府二房當家時,就與姜氏打過幾次交道,她這人與陰險狠戾的馮氏不同,是個難得的心地純善、重情重義之人。所以看到楊鵬在信中拜託她儘量幫忙照拂姜氏,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當初岑二孃答應過楊二嫂子,替她照看楊鵬,若不是楊鵬在信中披露的那些隱情,她根本不知,那個才十二歲的孩子,便有這等城府和狠辣!若不是姜氏制止了他,他就變成高氏那般視人命如草芥的人了。
岑二孃經過生死大劫後,放下了對楊鵬的成見,從心底將他當成自己的弟弟。她收到楊鵬的來信,覺得爲避免這孩子以後走偏,需要適時指引一下他。
岑二孃卻是忘了,她自己也不過比楊鵬大幾月而已。
她讓岑二爺開了一大堆與科考相關的書目,派人去買好,又託林四爺手下的幾名鏢師,將那足足裝了馬車半個車廂的書,和她寫給楊鵬、疏影和立柏的三封信,一併送去弘安府給楊鵬。
她在給楊鵬的信中,督促他專心念書,告誡他以後放下仇恨,少用些心機和旁門左道,多學些君子端方平和的爲人處世之道。並說,等她和岑二爺去安坪鎮安定下來,每隔一月便會給他寫一封信,過問他的學習情況。屆時若發現他稍有懈怠,就記在小黑賬上,等着立柏回來帶他來安坪鎮時,一併清算。
因岑二孃不知疏影與立柏具體在何處,便將那給他們兄妹的那兩封信一併讓鏢師送到楊鵬那兒,讓楊鵬轉交。她在與疏影和立柏的信中,除了過問他們的近況,還叮囑他們,一定要看好楊鵬,不要讓他學壞了。尤其是疏影,住得離楊鵬較近,須得時常去探望他,教導他爲人處世,並督促他學習。
岑二孃此刻還不知,就是她的這幾封信和半車書,改變了楊鵬的一生。也是經過此次,令楊鵬真正對她推心置腹,視若親姐。後來,她在安坪鎮落難時,還是楊鵬恰好出現,救了她一命。
……
再說岑大郎被黑衣人砸破了頭,莫名其妙多出一長段驚人的記憶,混淆了他原本的記憶,使得他不認識家人,還頻頻說些出人意料的話,做些荒唐不經的事兒。
尤其是逢人就自稱自己是柱國大將軍,拖着病體嚷嚷着要出去帶兵打戰這點兒,着實令給他治病的孟大夫,和岑二孃、岑二爺等人萬分頭痛。
更讓岑二孃頭痛的是,某日清晨,她喂岑大郎喝藥時,已多日聲稱自己不認識她的岑大郎,突然靈光一閃,記起了她,知道她是他妹妹了。
那會兒岑二孃還沒來得及高興,岑大郎就直接從牀上翻身爬起,跪在地上衝她磕頭,直呼:“拜見皇后娘娘!娘娘駕到,微臣深感榮幸。只是娘娘如何親手喂臣喝藥,着實令微臣惶恐,這未免不合規矩。微臣的家人和下人,都去哪兒了?怠慢了娘娘,還請恕罪。”
他說完這幾句話,便將頭重重往地上磕,結果直接把自己磕暈了過去。
這一切發生在剎那間,岑二孃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見自家瘋癲病更嚴重的兄長,又暈死了過去。她按下心中的驚惶,高聲呼喚在院子裡熬藥的孟大夫和小廝,進去幫忙把他擡上牀。
結果,昏睡了半日後醒來的岑大郎,又不記得她了,更不記得他曾跪下叩拜過她,喚她爲皇后娘娘。
岑二孃對此,簡直束手無策。她心中擔憂過甚,就怕兄長哪日又犯病,再叫她什麼皇后娘娘,被人聽去了,惹來官司。畢竟皇家威嚴不容侵犯!
之前他自稱什麼柱國大將軍這種如今大景並不存在的官職,還不會惹來非議。別人只當他是發瘋。可扯上皇后娘娘……他們一家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人砍的。
岑二孃又不敢將此事告訴別人,畢竟涉事體太大,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她本想與和她最親近的岑二爺說,可是見父親身體本就不好,又連日一面忙着替孫知府等人採買謝禮親自送上門,一面親手照顧母親、幼弟,已累得不成樣了,她不想再給父親徒增煩憂。
並且,岑大郎自那日犯過病後,以後就一直沒再犯,依然認不出她來。她以爲岑大郎只是一時的毛病,漸漸地,便將此事擱在腦後,繼續一邊照顧岑大郎、馮婆婆,一邊跟隨孟大夫學些簡單的醫理。
日子就在岑家人和林五爺等人安靜地養傷中,一日又一日地飛快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