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時有些安靜,似乎大家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看向這一對俊男嬌女;讓謝青沅恍然有一種金風玉露欲相逢的感覺。
只是不等元秋走近,太子紀昌已經起身,持酒來到了寧王紀霖的案桌邊:“六弟爲我北燕盡忠,孤既身爲兄長,又忝爲太子,於公於私,也都該敬六弟一杯。
孤一借父皇這一番心意,二借嘉儀這一曲琴音,就與嘉儀一同敬六弟這一杯。”
元秋臉色微變,當着衆人卻決計不能拂太子的面子,只能朱脣微抿,似順從地微笑走近。
太子目光含笑地看向元秋,有意無意地站在與她比肩處,將酒杯往前一伸示意,仰頭就先幹了,手中握着酒杯一亮。
紀霖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簾,舉起手中的酒杯也一口悶掉,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多謝太子殿下,多謝嘉儀縣主。”不等元秋喝那杯酒,徑直就坐了下來。
元秋一腔話就這樣憋在了嗓子裡,趕緊舉杯沾了沾脣,掩去自己的窘態,向這兄弟倆人輕輕一福,轉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紀昌卻輕笑一聲順勢在紀霖身邊坐了下來:“老六你這性子怎麼還是這樣?每天都沉着一張臉,在諸位小姐面前可不討喜,女孩子們本來就膽子小……”
膽子小嗎?紀霖忍不住向謝青沅看去,要是膽子小,她就不會打主意從自己的掌心裡逃跑,更不會甩自己一耳光,還那麼兇狠地咬一口了,就算答應了救治他,還時不時地給他甩臉色……
“老六?”紀昌有些不滿紀霖跟自己說話時就走神,剛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紀霖就警醒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殿中已經有其他人出來獻技,重新是一派熱鬧歡慶的景象。
紀昌只掃了個大致方向,見有幾名女孩子在那邊,不過家中都不是什麼品級高的,忍不住低笑了一聲:“說來老六你也行過冠禮了,怎麼,還不打算成家麼?
今日宴上你看上了哪家千金,不妨求父皇爲你賜婚如何?你如今才立下大功,想來只要你看中了,父皇也不會強求門第,定會允你所願的。”
以前紀霖以男兒當志在沙場保家衛國,不願沉緬溫柔鄉爲由,拒了燕皇和皇后想給他指婚的意思,直到如今還是孑然一人。
聽說他府中就連個侍妾都沒有……紀昌不由興味地濃眉一挑:“老六你不會連女人是什麼滋味都沒嘗過吧?”
紀霖低着頭只管喝茶。他自小中毒,這些年爲了壓制毒性和解毒,陸大夫用盡了方法才保得他成年,他又怎麼會去爲了沾女色而損傷自己本來就有數的壽元呢?
紀昌見紀霖不出聲,訝然一聲:“你……”
這一個“你”字拖長了尾音,但是你什麼,後面的話卻被他極有技巧地截住了,徒讓聽的人滿懷心思地猜測;這樣會讓人以爲被發現了什麼,從而露出真的端倪。
紀霖卻擡起頭來,饒有興趣地看向紀昌:“太子你剛纔說,這宴席上的貴女只要我看中了,父皇定會允我所願?”目光似是不經意地往元秋那一席一頓,纔在女眷席上轉了一圈。
紀昌心裡一梗,脊背微微繃緊了起來。如果紀霖看中了元秋……絕對不行!
紀霖似笑非笑地收回了視線,神色散漫:“可惜這宴席上並沒有入我眼的女子。”
紀昌心中半信半疑,只覺得他在欲擒故縱,面上卻裝作無奈地搖了搖:“老六你啊,眼界就這麼高?你這話要說出去,怕是要得罪這一殿的貴女了!”
紀霖並不當一回事,一眼瞥見謝青沅那席上已經空了人,想起她剛纔看向自己似乎有事的模樣,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話中帶出幾分憊懶:“太子你慢坐,我茶水喝多了,得去更衣。”
紀昌盯着他匆匆起身而去的背影,輕輕冷哼了一聲。
他是燕皇的嫡長子,平常行事都守禮有度,太子之位,自然而然就落在他的頭上,但凡是東西,除了父皇和母后所用之外,就該他才能得到最好的!包括女人也是!
下面的幾個兄弟長大了,卻越來越不安生起來了……紀昌目光陰鷙地掃了正端莊坐在元國公夫人身邊的元秋一眼,換上一臉和煦的微笑,起身向元國公那一席走去。
謝青沅嫌殿中太悶,脂粉香氣濃得她鼻子都要失靈了,藉口更衣出來透了一口氣,慢慢沿着迴廊走着,並不想那麼快就回宴席上。
本來她身爲纔到北燕來的質子,在這種慶功宴上燕皇該冠冕堂皇地把她拉出來見人,再假惺惺地明爲關心實則敲打她幾句,不知是看到她年紀小還是想涼一涼她,燕皇並沒有叫她出席應對。
謝青沅樂得自在,更不想那麼快回去給自己找不自在,哪怕在外面吹着風冷一點,也覺得這裡舒服很多。
“真以爲自己會醫術就不怕得風寒?”
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突然傳來,隱隱帶了幾分調笑的意味。
謝青沅被唬了一跳,刷地往廊柱後一靠,等定了定神才藉着稀疏的星光看到有一個高而挺拔的身影立在廊下不遠處的一座假山邊。
謝青沅拾階而下,等到靠近了,纔看清紀霖嘴角微翹,似乎對她剛纔驚嚇後的反應有些好笑;謝青沅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卻也壓低了聲音:“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不知道?!”
誰說女孩子膽子小了,她被唬了一跳後還這麼振振有辭地來質問自己,明明就是膽子大的要死!
紀霖見她倒毛的模樣,心裡忍不住有些癢癢的,並不急着問她是不是找他有事,雙手抱胸斜斜往身後的假山一靠,打量了謝青沅一眼,疏懶的神態中露出幾分痞匪模樣,又含着微微的笑意:“反正我知道嚇不死你!”
她那麼兇,診病的時候一專注起來,半點女孩子的矜持都沒有。這樣的謝青沅要說會被他這麼低低的一聲給嚇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你別拿豆包不當糧食!”謝青沅有些氣惱他那種帶了絲調笑的口吻,“合着我經摔耐打還是自己的錯,就該給你嚇了?”
不知道爲什麼,紀霖很喜歡看她這種小奶貓亮出小爪子的倒毛模樣,見她似乎生了氣,偏要懶洋洋地拖長了聲音:“你覺得你是豆包?”腦中卻不期然地想起當初自己以爲她揣了兩個饅頭的情形,眼隨心想,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她胸前。
這無恥之徒!謝青沅只覺得轟地一下,臉上燒得火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