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沅先後在幾個醫館的生藥檔口看了看,似乎都不滿意,末了在鳳南路上又叫停了車,進了一家叫“錦元堂”的醫館,讓周興照例在外面等着。
錦元堂的生意看起來冷冷清清,裡面只有一個夥計,雖然待客還算親切,只是瞧着總有些提不起神的樣子,掌櫃也不在門面上。
謝青沅心中微沉,隨意看了看幾種藥材,就讓這個叫俞二的夥計去請掌櫃:“你們掌櫃可是姓陳?我有樁生意想跟他商量,煩你去請他過來。”
俞二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一臉的委屈加歉意:“不是店裡要怠慢公子,實在是我們掌櫃他病了,如今還起不得身……”
陳平病了?是真的病了還是另外有了什麼打算?不過如果陳平真的另有什麼打算,也不該讓錦元堂的生意冷清成這樣啊?這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
謝青沅正在沉吟思量,一名老婦人也走了進來,俞二歉意地對謝青沅笑了笑,連忙迎了上去:“李嬸,您今天要抓什麼藥?”
李大娘面帶希翼地問道:“二子,你們藥館那個補陽咳喘丸有貨了嗎?”
俞二面色不由一黯:“沒有,掌櫃他……”
老婦人不由皺了眉:“是不是你家的藥師也走了?我前兒個瞧見原來在你家看診的胡大夫已經在百草堂坐診了。”
俞二面色忿然,正要開口,謝青沅已經從旁邊插了話:“這位嬸子不用擔心,再過三天,藥館原來的丸藥就都會出貨了,你過三天來就是。”
見不僅老婦人向自己疑惑地看來,俞二也是驚訝地想開口,謝青沅搶着先說了話:“我是這醫館原來藥師的師弟,今天才運了一批貨回來,馬上藥師就能做出成品了。嬸子過三天過來,鐵定就有成藥了。”
老婦人得了謝青沅的再三保證,笑吟吟地走了。謝青沅這才轉向俞二:“陳掌櫃在後院?”
俞二愣愣點了頭,謝青沅直接就往後面走去,俞二呆了片刻,連忙追了上去:“公子,公子……”
這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公子一口就告訴李大娘三天後有成藥,這怎麼能行?
掌櫃出門一趟後傷痕累累地回來就倒下了,醫館一直銷得好的幾十種成藥前些天突然就斷了貨,生意一下子冷清下來,胡大夫藉口家中有事辭了館,如今更是去了百草堂。
錦元堂絕對是出了什麼事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讓這莫名其妙出現的小公子損了錦元堂的信譽,李大娘一直是醫館的熟客,要三天後醫館拿不出藥失信了,以後叫他還怎麼有臉面對這些老客人?
俞二心情懊惱地追了上去,謝青沅卻是心中忐忑,她貿然往後院來,賭的是前世的她沒有看錯陳平的品性!
謝青沅腳下飛快,幾乎是小跑進了後院。這是她當年揹着族中暗中置下的私產,因爲怕被族中發覺,甚至連自己的父親也沒有告訴。
源城謝氏行醫的子弟要在族中的醫館做上十年,才能單獨出來行醫,實際上很多謝氏子弟怕受族中排擠、怕惹麻煩,畢生就一直在族中的醫館裡執業。
可前世的謝青沅不喜歡族中醫館裡那種以年齡論能力的腐朽氣味,所以私下裡用攢下的診金置下了這片前店後院的產業。
陳平是她當年從閻王手中救下的人,她看中他的能力,讓他做了錦元堂的掌櫃,自己雖然不便出來行醫,卻隔一段時間就製作一批成藥在錦元堂銷售。
醫藥不分家,她醫術了得,製出的成藥也療效極好,這也是錦元堂大部分利潤所在,再請上一名大夫坐診,錦元堂在上京幾大醫館中也能妥妥地生存下來,陳平還把它經營的頗爲滋潤。
只是這些良好之勢現在已經隨着前世她的死亡而逆轉了,如今她再次來到上京,是絕對不能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廢掉的!
謝青沅猛然停了腳步,後院裡蹣跚走出房門想自己燒一壺熱水的陳平吃驚地看着闖進來的不速之客,面色蒼白地皺緊了眉頭:“這位公子闖進我家後院是什麼意思?”
謝青沅深吸了一口氣,走近上前:“你是陳掌櫃吧,我姓謝,名青沅,青山的青,與我師兄謝清沅的名字一字之差。”
陳平手中的水壺哐地一聲掉在地上:“您……您真是東家的師弟?”
謝青沅不出聲當着陳平的面打開了一直藏在身上的那隻銅匣子,先從裡面取出一枚印章遞到陳平面前,又把幾份契書也取了出來:
“師兄臨終前把錦元堂託給了我,包括你們的身契,你可要過目?”
陳平在印章上呵了呵氣,直接在自己的掌心裡印了個印痕,仔細看了,又目光復雜地掃過那幾份契書,半垂了眼向謝青沅行了一禮:“陳平見過新東家。”
俞二總算趕了過來,聽到掌櫃這句話,又驚又疑地看向謝青沅,一時有些結巴:“新…新東家?”
他從來沒見過錦元堂的老東家,沒想到這位年紀不大的小公子,竟然已經成了錦元堂的新東家?
謝青沅撿起地上的水壺遞給俞二:“麻煩你去燒壺熱水來。”轉向陳平做了個請的手勢,“陳掌櫃,我們進屋裡說吧。”
陳平面色凝重地跟着蹣跚走進去了,一進房間裡,謝青沅並沒有急着說事,而是先伸手給他把了脈:“身上除了外傷,內臟也受了損,而且因爲突然受了寒,病氣已經沉積內腑。寬衣,我給你行鍼!”
她語氣與謝清沅一模一樣,陳平愣怔片刻,目光狐疑。
這位名字幾乎與東家一樣的小公子,真的是東家的師弟?爲什麼他以前從來沒有聽東家提起過?東家既然之前都能對師弟有託付安排,爲什麼自己就沒有準備,沒能避過那一場噩難?
如今東家冤情未白,他這位師弟這時候出現來接收錦元堂,又是什麼意思?他既然收到東家的臨終託付,如今過來只是接收產業,還是願意給東家報仇?
見謝青沅目光清亮地坦然看着他,陳平沉默地脫掉上衣,盯着她從針盒中取出長短不一的幾樣銀針,用火燎過後,嫺熟地在他身上穴位一一下了針,手法也跟東家並無兩樣!
謝青沅盯着陳平肩背上交錯橫雜的鞭痕,突然出聲問道:“陳掌櫃不是個老實的生意人嗎,這滿身的傷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