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雷光宗身形一轉,拐進了另外一條小巷,阿康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老爺,你不去仁心堂了?”
仁心堂那邊他已經告了三天假,又留了個夥計在藥房照應着,這會兒又沒有什麼要緊的事,等走到邊過不了多久就可以下工了,還巴巴兒地趕過去做什麼?
那些個大夫夥計一個個的眼尖着吶,指不定就被他們看出自己臉上的端倪了,那他在仁心堂還有什麼臉?
雷光宗伸手就敲了阿康一個暴慄:“狗奴才,連你也管起老爺來了?!我問你,我前兒個讓你打聽的事呢?”
他這兩日被馬氏攪得頭疼,一時倒忘記讓阿康打聽消息的那一茬兒了,這會兒想起來,才追着問出口。
前兒個打聽的事?平白捱了個暴慄,阿康愣了愣纔想了起來:“打聽了,奴才一早就打聽了。那個春娘真真是紅薄命薄,聽說以前在蘇城當過清倌兒,被餘大郎買回來當了媳婦兒。
偏生餘大郎後來販貨遇上了水鬼,人貨兩空還把家產都賠空了,春娘還沒來得及給餘大郎留下個一兒半女,就成了個小寡婦。
爲着這個,她婆婆罵她是個禍星,成日裡不給她臉色,後來變本加厲飯都不給她吃。她沒奈何就出來重操舊業賣唱了,每日能拿些銀錢回去,她婆婆這纔對她緩了臉色。
餘家就在西門隴那巷子裡,一直是上京人氏,聽說除了春娘和她婆婆,還有個成日不務正業的小叔子,一家子現在全指着春娘賣唱的收入。奴才一打聽,那巷子裡的人都知道她家,都是積年的街坊了。”
雷光宗頓時放了心;上京繁華騙子也多,他就怕是有人設的美人局。這積年居住在上京的住戶,都是有名有姓的,那就不是什麼騙子了。
見阿康還巴巴兒地看着自己等示下,雷光宗心情大好,嘴裡還輕斥了一句:“不是說她常在長街那一帶賣唱嗎,你這蠢才還不快去打探打探,現在春娘在哪家樓上!我就在前面那家茶鋪子裡等你回話,快去快去,你要敢給我耽誤一刻工夫,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老爺被太太訓得兇狠,這會兒倒是把那口悶氣都撒到自己這兒來了!阿康垮着臉應了一聲,忙忙地跑遠了。沒過多久工夫,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老爺,奴才看到了,春娘正在長街那家叫一壺軒的茶樓上唱曲兒……”
不等阿康說完,雷光宗就扔了茶水銀子在桌上,大步生風地走了。阿康連忙端着雷光宗先前沒喝完的茶水,倒了一大茶碗,一咕碌喝了一氣,擡起袖子抹抹嘴,將上面的沒動過的一碟子茶點全摟進荷包裡,也不管茶樓夥計那小刀子似的目光,轉身飛快地跟了上去。
今天天氣似乎格外冷,出門的人不是很多,春娘捏了捏荷包裡得了賞錢,面上有些沮喪;今兒個得的銀錢不是很多,除開要補給茶樓的場子錢,怕是自己沒辦法藏下什麼,都得交給婆婆了。
呵了呵冷得有些發僵的手指,春娘正想換一家酒樓再去找幾桌客人,只見茶樓掛着的厚重猩羅呢門簾一揭,一個人當先走了進來,正是大前天拉着自己的手摸了又摸的那位雷爺!
他果然還是來了!春娘心裡頓時一陣激動,容色上卻淡淡的,輕蹙着娥眉,佯作並沒有看到雷光宗。
雷光宗一進茶樓,眼睛極快地一睃,立時就在角落處發現了春娘,一身洗得有些淡色的淺玫紅夾襖,剛巧站在牆邊高几上擱的那株水仙旁邊,水仙翠綠修長的葉片正輕輕嫋嫋地橫斜在她肩頭處,正襯得嬌娘那張粉臉如初放的花兒一般可人。
雷光宗輕咳了一聲,特意大聲吆喝了一句:“夥計,一間雅間,再叫個唱曲兒的小娘子進來!”見春娘擡頭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雷光宗挺胸疊肚,輕輕一撣衣袍下襬,做出了一副瀟灑倜儻的模樣噔噔噔上了樓。
春娘輕輕眨了眨眼,脣角慢慢勾了起來。只要魚兒在,那想偷腥的貓還是要尋過來……
上京的另一邊,狗肉衚衕的“得真味”餛飩館裡,一臉黑黃、臉上還有幾粒麻子的葉清衡滿足的長嘆了一口氣:“九……殿下,這裡的餛飩真好吃!”
今天他有一天假不用學武習文,謝青沅果然一早就過來寧府,給寧彥號了脈又丟了張調養方子後,就將他一番喬裝,扮了隨身小廝,帶了他出來。
上回被帶進上京,還是趕着天黑快要關城門的時候進來的,進來後就一直藏在寧府裡沒有出去過;葉清衡對上京的印象,就是偶爾偷偷爬上大樹,看到的一幢幢黑瓦青磚的房子。
直到今天謝青沅大模大樣地帶了他出來,還可以撩了車簾子往外面看,葉清衡才知道上京城居然這麼大,街面寬得能並排跑四駕馬車,正街的青石板打磨得光滑平整,街道上的人絡繹不絕。
謝青沅有意帶他逛了幾處雜耍,還去了戲園子裡聽了說書和唱戲。中午兩人的午飯是在戲園子裡隨意用了點,特意留了肚子來狗肉衚衕吃晚飯。
見葉清衡一臉意猶未足的模樣,謝青沅心裡又軟又暖:“吃一碗餛飩就夠了,外面還有好多好吃的呢,我帶你全部嘗一遍!”
葉清衡立即雙眼晶亮地用力點了點頭,就連謝青沅笑着揉他的腦袋也不在意了。
“兩串炸鵪鶉,要炸香點,多放椒鹽!”一出門,謝青沅就帶着葉清衡往炸鵪鶉的攤子上跑。
油鍋裡的鵪鶉被炸得金黃,焦香撲鼻,兩人都忍不住嚥了咽口水,見攤主拿笊籬撈了鵪鶉瀝了油,串在竹籤子上多多放了椒鹽,謝青沅正要伸手去接,一隻手卻斜刺裡伸出來搶先接了過去。
“晚飯不正經吃,就吃這些?”
謝青沅心裡不由一個咯噔。
紀霖已經微皺着眉頭上下看了她一眼,見她身上穿的是件新制的短毛襖子,外面還披了件鑲毛領的雙面斜紋呢料斗篷,濃烈的劍眉舒展開了一些,只是目光落在她身後小廝打扮的葉清衡臉上,眼中閃過了詫異。
這副黑黃麻臉的裝扮,謝青沅以前也用過……還有這小男孩還長了雙跟沅沅幾乎一模一樣的桃花眼又是怎麼回事?
“你新買的小廝?”紀霖一時忘記跟謝青沅算大前天被她藥暈的賬,下巴衝葉清衡輕輕點了點,斂去犀利的眼神,看向謝青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