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太后未跟着一塊兒來行宮,皇后就應該出來主持大局,負責陪同皇上一起狩獵的大臣家眷。
然而這位皇后做事也太圓滑了一些,太后不在,她就親自到頤春園來請貴太妃,討巧的話說了一籮筐,總算讓貴太妃答應一同前往獵場。
坐在馬車裡,紫嬋忍不住說:“主子,這皇后娘娘對您也太好了罷。”
送她出宮,邀請她一塊兒狩獵。這些,都夠得上太后的待遇了。
舒慈笑着說:“你以爲她是蠢笨的人嗎?盡在我這種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下功夫?”
“請主子解惑。”
“皇上以孝治天下,如今太后感染風寒未能來配合他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戲,本宮這個貴太妃可不就派上用場了?敬本宮就如同敬先帝,他從先帝的手上名正言順的接過皇位,難道不應該投桃報李?至於皇后,她敬我是半真半假,但這次後面指點她的人一定是皇上。”
這些時日也看出來,元氏做事滴水不漏,既讓人拿不着話柄,又不會讓人覺得她這個皇后缺乏威嚴,其中的尺度,她拿捏得很好。
“不愧是江州元氏的後人,皇上娶她真是沒錯。”舒慈感嘆。
獵場,禁軍將大帳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黃色的旌旗遮天蔽日,浩浩蕩蕩的狩獵正式開始。
皇上一身盔甲站在高臺上,挽弓射箭,箭矢凌厲的劃破長空,向着圍場的盡頭奔去。
“好!好!好!”三千禁軍舉着長矛,氣勢如虹,聲音破天。
狩獵開始。
南秦人是在馬背上得的天下,故而不僅是男子,就連女子也多善騎射,隨性的臣子的家眷中就不少的女子跨上馬背和男兒們一同馳騁草原,英姿颯爽,讓其餘不會射箭的人好生羨慕。
帳內,不會上馬的女眷們都陪在皇后和貴太妃的身邊,大家說說笑笑,也能排遣寂寞。
“聽說這次皇上有旨意,射中老虎豺狼就有賞賜?”舒慈笑着問。
“是,皇上確實有這道旨意。”皇后笑着答道。
舒慈斜靠在座椅上,說:“既然這樣,咱們也跟一跟聖上的腳步,如何?”
“請娘娘示下。”
“咱們大家都取一件自己最得意的物件兒,簪子也好鐲子也罷,來押咱們認爲最終獵得獵物最多的女子,怎麼樣?”舒慈笑着提議。
這個玩兒法一下子就獲取了大家的關注,紛紛贊同起來。
“還是娘娘主意多,咱們就只會乾坐着,都不知道有這麼好玩兒的玩兒法!”有人稱讚道。
“對,咱們也來押,押中的自然是把寶都給她,要是押輸的就別哭鼻子囉!”靜安侯夫人最是愛熱鬧的,當下就舉雙手贊成,率先取了自己的一根金髮簪放在鐲子上,其餘太太夫人自然是紛紛效仿。
氣氛終於熱鬧了起來,皇后看了舒慈一眼,總算是鬆口氣。要讓她主持晚宴安排宮務這些,她自然是沒得說,得心應手,但要是排遣寂寞找些個新鮮玩兒法,她確實不如眼前這位會玩兒。
“既然如此,本宮也來湊這個熱鬧。落雪,把本宮的鴛鴦鐲拿來。”皇后笑着說。
“哎喲,這可不得了了,聽說娘娘這鴛鴦鐲可是聖上賞賜的啊,要是贏了回去,咱們臉上就有光啦!”靜安侯夫人樂了。
不得不說,靜安侯夫人這馬屁拍得真是恰到好處,既捧了皇后,又炒熱了氣氛,怪不得她一直在靜安侯府萬年不倒,自然是有原因的。
“可是,咱們到底該押誰呢?”皇后的妹妹,小元氏站出來問道。她今年十六,雖然梳着婦人的髮髻但還是一派少女的模樣,她也是命好,前腳嫁了夫君,後腳姐夫就登上了皇位,在夫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
“聽說福運郡主馬上功夫極好,我可是要押她的。”靜安侯夫人說。
“哎……紀閣老的孫女也不錯,聽說曾經一箭射中兩隻並跑的兔子,我要押紀小姐。”
“周相的女兒也善弓箭,我要押她。”
“……”
下面,各家太太夫人說得熱火朝天,上面,舒慈微笑着喝了一口茶,暫且沒她的事兒了。
“紫嬋,扶我去更衣。”
“是,娘娘。”
主僕倆悄悄退場,之後的局面就留給皇后把持了。
“玉貴人呢?”舒慈在帳外散着步,問道。
“陪皇上進了獵場。”紫嬋答。
“麟那邊有消息嗎?”
“暫時還沒有,但您放心,麟會小心行事的。”
西山的空氣果真是清新,舒慈繞着小山坡走了一圈,心曠神怡,胸中的鬱氣都吐散了不少。擡頭看了一眼太陽,舒慈說:“快要正午了,讓人把樂暢捉回來吧。這一放出去還就不知道回了,真是……”
“殿下肯定是玩兒得正高興,早上被王喜抱上那匹小馬駒的時候不知道多激動呢。”紫嬋說。
“那也不能可着勁兒玩,這太陽大了,曬黑了可就不美了。”舒慈皺眉。
“是,奴婢這叫讓人把殿下請回來。”紫嬋笑着說。
“咱們也回去吧,這太陽忒刺眼了。”舒慈搭在紫嬋的手背上,兩人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小心!”
突然,一聲急切地聲音在遠處響起,伴隨而來的還有馬的嘶叫聲。
是馬發狂了,它四個蹄子像是踩着風火輪一樣,迅速地朝着這邊狂奔而來,邊跑邊嘶叫,隱隱約約還能看到馬屁股上的箭頭。那一瞬間,舒慈的動作比紫嬋更快,她伸手拉過紫嬋,兩人一同朝小山坡上滾了下去。
馬踏過兩人剛纔站着的地方,狂叫着向前奔去。在四周站崗的禁軍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立馬將舒慈扶了起來,一部分人跨上馬背朝着發狂的馬匹追趕而去。
“娘娘,沒事兒吧?”紫嬋扶着舒慈,心切地問道。
舒慈擺了擺手,說:“扶本宮回去。”
“是。”
走了兩步,一個年輕的男子帶着一個穿着紅色騎裝的女子走了過來,兩人跪在舒慈的面前請罪。
“臣周俊攜妹妹周彤來向貴太妃請罪。”
“何罪之有?”舒慈問。
周俊:“剛纔臣的妹妹和福運郡主一同射獵,福運郡主不巧將箭射中臣妹妹的馬,導致馬瘋狂,驚擾了貴太妃娘娘,請求娘娘責罰。”
“福運郡主射中了周小姐的馬?”舒慈揚眉。
“是,小女被哥哥所救,並無損傷,只是衝撞了娘娘,小女有罪。”周彤是一個圓臉的小姑娘,扎着一根粗粗的辮子甩在身後,看起來嬌憨可愛,只是面對舒慈的時候有些緊張,雙手不自覺地揪着衣裙。
“福運郡主呢?”舒慈問旁人。
“郡主說受到了驚嚇,已經回帳了。”旁邊的人回答。
舒慈輕笑一聲,惹了禍就想躲?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念你們是無心之失,本宮不降罪於你二人,回去吧。”舒慈說。
“謝娘娘。”兄妹二人大喜,跪在地上。
舒慈已經走遠,周彤還渾渾噩噩的,問兄長:“誰說貴太妃娘娘威嚴狠戾的,都是傳說啊……”
周俊已經起身,他說:“這件事不能就這麼囫圇過去了,走,咱們找父親去,讓他給你討個公道。”
“不用了吧……”
“受氣包,有一就有二,你也不想被福運再整一次吧?”
“走走走,找父親去。”周彤當機立斷的說。
遠處,兩匹馬一前一後地立着,因爲被樹椏擋住,所以一般人很難發現。
“皇上,您不是想削一下壽王?機會送上門來了。”鍾衡疆扯了扯嘴角,爲福運郡主默哀。
駱顯此時的心神並沒有在這上面,削壽王?他早晚都找得到理由,但此時更讓他好奇的是那位貴太妃。一個從小養在深閨,十五歲就入了皇宮的女人,是如何有那麼迅速的反應和準確的判斷的呢?
據他了解,她身邊的宮女可都是會功夫的,可剛纔的情形,怎麼是她比那位身形矯健的宮女反應快呢?
有意思。
果然,如舒慈所料,周家父子告了福運郡主一狀,說她蓄意傷人。有那受傷的馬作爲物證,有周俊以及周圍的人作爲人證,福運郡主就是想抵賴也找不到突破口,故而當即就被皇上一刀給削成了縣主,並當着衆人的面斥責他的父親壽王教女無方,罰閉門思過三個月。
再來就是皇后那邊的成果了,福運郡主和周彤槓上了,兩人都沒有獵到獵物,反而是以書香傳家的紀家出了個善騎射的女兒,讓押她的武威侯夫人賺得盆滿鉢滿。
“哎喲,果然是親外甥女,就是比咱們瞭解,看看!”靜安侯夫人打趣道。
“我就說讓你押我外甥女你不信,現在來眼紅我,遲了吧!”武威侯夫人十分得意,拉着紀芙的手怎麼看怎麼滿意,當即就把贏來的物件送與她一半兒。
“姨媽收着就是,這是您贏來的。”紀芙推辭。
“拿着拿着,反正都是這些夫人賞你的,別客氣。”武威侯夫人大剌剌的說。
靜安侯夫人連連嘆氣,感嘆押錯了寶。
舒慈收拾了一番纔來,一眼就看到穿着寶藍色騎裝的紀小姐,容姿上佳,雖眉間帶着少女的嬌羞,但氣質是落落大方的,被衆位夫人打趣也不惱。
“娘娘來了,見過娘娘。您出得主意可真好,讓臣婦贏得荷包鼓囔囔的啊。”武威侯夫人第一個向舒慈請安,巴結的意味兒十分濃厚。
舒慈淡淡一笑:“贏了自然好。”
紀芙用餘光打量着這位貴太妃,她從小心高氣傲,詩詞歌賦,騎馬射箭,都是上佳,於是自得的認爲鮮少有女子能比過她。十五歲那年母親尋了一張舒貴妃的畫像遞給她,告訴她,若是女子,沒有人不嫉妒此人的。是的,從那天起,她也沒有逃過這個怪圈,一邊嫉妒着她,一邊模仿着她,直到先帝駕崩。
紀芙認爲會看到一個哀怨的女子,失了夫君,且無子嗣,如今更是寄人籬下,若是傷感幾分也讓人覺得無可詬病。但眼前這人,倒像是更風華絕代了幾分,坐在一起,連皇后娘娘這個母儀天下的女人都失了幾分顏色。
至此,她終於知道,她的幻想落空了。
“本宮另外準備了東西送與紀小姐,也算你沒有讓我們白打趣一場。”拿人下注,當然要給人補償。舒慈一擡手,紫嬋就捧着一個檀木的盒子遞給了紀芙。
“一支不起眼的釵,紀小姐戴着玩兒罷。”舒慈微微一笑,似乎真像長輩一般了。
“謝娘娘賞賜。”紀芙跪下謝恩。
皇后也不落人後,褪下一隻玉鐲子賜給了她。可以說,今天最大的贏家,除了前方獵到老虎被皇上賞了一個爵位的年輕人,就是數這位紀小姐了。
作者有話要說: 駱顯:躲得真快,也不怕閃了腰。
舒慈:皇上眼睛真毒,躲在暗處偷看,也不怕長了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