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興柱的講述中,故事發生了逆轉。
他成了從小被遺棄,長大後被親人背叛的可憐人。他悲慘的身世,痛苦的經歷,或多或少喚起了韓宇心底對自身悲涼身世的共鳴。
他和他有很多相似點,與家人不睦,爲身世不平。
心裡有太多鬱結和憤恨得不到紓解,得知寮毒和巫蠱置換術的存在後,幾乎想都不沒想,韓宇就決定做他的試驗品。
和他一起完成這個詭異的蠱術。
不管對方出於什麼目的,爲什麼選中他,他都無所謂。
就像毛興柱說過的那句話,反正他連死都不怕了,更何況其他?
兩人一拍即合,當天下午就完成了巫蠱置換術。
韓宇的心願很簡單,他不想在繼續以前的那個身份,也不想在和金燕有任何牽扯,只要能離開她,離開過去的生活,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在那個時刻,那個年紀,被折磨的千瘡百孔的年輕的韓宇根本不知道他這個決定的意義。
也不知道他付出怎樣的代價。
“既然你厭棄這份愛,不如把它交給我,從此以後你便自由了。”毛興柱眼神中晃動着瘋狂的光。
“我還有一個條件?”盯着他的眼睛,年幼的韓宇也不知爲何會萌生這樣的想法。
“你說。”
“我要跟着你。”
“爲什麼?”毛興柱微微一怔。
“沒有爲什麼,我只是不想一個人。”韓宇清晰的吐出每一個字。
毛興柱猶豫了下,點頭同意了。
其實以他的個性根本不屑帶着一個屁大點的孩子,反正他已經完成了他的蠱術,本可以拒絕他的要求,可不知道爲什麼,這孩子眸光中那種不惜燃燒一切的也要達到目標的狂熱觸動了他的心。
或許他孤單的太久,或許對方還有可利用的地方。
反正從那天開始,兩人就生活在了一起。
離開醫院後,兩人輾轉去過很多地方,情絲恨縷的毒再也沒有發作過,短暫狂喜後,韓宇又陷入深深的迷惘中。
他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一些重要的東西,無數次,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揭開罐子上的紅布,久久注視着他的心臟。
它曾經是在他身體的一部分,現在卻被浸泡在藥水中,他仔細的凝視每一根血管,經絡,盯着心肌上的血管愣愣出神。
撫摸着胸口,依舊有聲音在跳動。
他的心還在,只是失去了某種能力。
“蕭雅,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這麼多年我單身的原因嗎?現在,你明白了吧,我雖然還活着,但心早就不在了,多可笑啊,小的時候我那麼厭棄的東西,現在卻是那樣的可望而不可及。”
韓宇的眸光始終盤庚在蕭雅的臉上,心裡卻茫然如裂開一個空洞。
“你後來是怎麼加入七殺的?那個人,現在在哪?”
蕭雅好似聽的癡了,眸光中的厭恨慢慢轉化成悲涼。
這麼多年,韓宇始終如一陪伴在身邊,從警校時的教官,後來的同事,下屬,有時候像朋友,有時候像大哥,有時候還像父親。
他總是毫無保留的對她好,遷就她的脾氣縱容她做每一件事,不管她做的多過分,他總是笑着替她收拾爛攤子。
曾經,她一直以爲韓宇的愛是卑微的,就像她愛沐言一眼,一直卑微進塵埃裡。
卻原來,他根本就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如果真如他所說,這些年。他爲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爲什麼?
“我們在鄉下呆了好久,以替人算卦驅病爲生,從一個村子流浪到另一個村子,慢慢的,他闖了出點名氣,找他看事的人越來越多,生活也好了許多,可他並不滿足,在他看來,那些有求於他的不過都是些平頭百姓,就算他把事情解決的再圓滿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後來,他開始刻意與那些當官的人結交。
開始只是村長,書記之類的小官,後來,擴大到市政各級職員,科長,處長,再後來,他膽子越來越大,居然用巫蠱之術替別人謀求官職。甚至,不惜替人謀財害命。我勸過他好多次,讓他收手,反正我們現在衣食無憂,也有了一定積蓄沒必要再冒這樣的風險了,他卻對我的勸說不屑一顧,那時候他一直替一個湖區派出所的所長做事,替他偵破案件,掃清障礙,祝他平步青雲。
我早就知道他有一天會出事,只是沒想到,那一天來的這樣快。
紀檢委的人早就盯上了那個所長,連帶他一樣受到了牽連。
所長因爲貪污瀆職被判了重刑,原本他也會鋃鐺入獄,沒想到不過一個禮拜,他居然被無罪釋放了。
那天回家後,他特別高興,買了好多吃食,一個人喝了一晚上的酒。
說什麼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說他遇到了一樁大買賣,從此就要飛黃騰達,平步青雲。
我問他爲什麼會被無罪釋放,他盯着我笑了半天,卻不肯說。
接下來他一直悶在房間裡搗鼓東西,我問他,他卻推說沒事。
跟了他那麼久,我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呢。
他一直在做準備,不同於以往施法前的準備,這次,比以往很多次加重了不止十倍以上的材料。
他的房間終日散發着腐爛的味道,我熟悉這種味道。
死人骨,肉屍蟲,毒蠍草,斷腸花,這些都是熬製巫蠱置換術的藥引。
只是這一次,藥引熬製的時間特別長。
他曾經和我說過,凡事都要付出代價,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愈多。
他們越貪婪,要的就越多,我喜歡人性的貪婪,他陰森森盯着我笑。
我知道,這次他要進行的置換術一定非同小可。
蠱碗裡的藥引終日散發出絕望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濃郁。”
說到這兒,韓宇停了下來,蕭雅已經完全沉浸在他的講述裡,她的眼睛裡充滿了疼痛和哀傷,和那天他看到的那個人的,一模一樣。
自從和毛興柱締結了交易後,他的心就在沒有過一絲一毫的起伏。
直到他遇到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