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水灑到了院牆上,污水順着青磚瀰漫開,浸溼了曾明明的腳面,她楞在原地。
背後,空無一人。
只有院牆上的野草,隨風碎碎飄着,一個人影兒也看不到。就連遠處的蟋蟀聲都聽不到了,整個院子,安靜的詭異。
一股涼意瞬間爬滿了肌膚。
風徐徐吹着,四周靜的一片空洞,曾明明的心就像漏拍了一樣,幾乎停止跳動。
“難道……有鬼?”
曾明明將水盆橫在胸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頓覺一股寒意順着骨頭縫兒鑽進體內,身上頓時沒了力氣,似乎連視線也有些模糊,她此刻站的位置正對着院門,雖然背對着自己的房間,但,還是能明顯的感覺到院中光線黯淡了許多。
身後房間的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
曾明明覺得兩個肩膀莫名一沉,手臂痠軟的連水盆都託不出了。
“我不害怕,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鬼神……都是人嚇人。”
曾明明忽然想起小時候孤兒院裡那些惡作劇,逼仄的小黑屋,怎麼也打不開的房門。
心裡憤然,雙臂卻忽然恢復了力氣,所有不適的感覺,一瞬間,似乎,煙消雲散。
這時,院門外忽然響起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車輪聲摩擦着地面,好像有車經過。
曾明明側着耳朵聽。
車停下了,緊接着,有腳步聲由遠即近,很輕快。
聽了片刻,曾明明即確定這個聲音是朝着自己的院子走過來的,心裡一緊,難道是舍友回來了嗎?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曾明明臉莫名一紅,快步走到院中,將桌面上的舊衣服收進臉盆。
剛要進屋,院門外忽然傳來推門聲,曾明明腦袋一懵,她怎麼把這茬忘了,門還反鎖着呢。
“奇怪,門怎麼卡住了,推不開……”院門外隱約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等一下。”曾明明慌亂的迴應了一句,手忙腳亂將臉盆放在圓桌底下。
拽了拽衣領,快步向院門走去。
拔出搖搖欲墜的門栓。
深吸一口氣,猛得向內一拉。
一個高大的身影猛得栽了進來,曾明明輕巧的一側,來人險些倒在地上。
曾明明臉頰一熱,這人性子太急了吧,自己都說了讓他等一下,他還這麼用力推。
對方一個踉蹌,穩住身形,盯着裹着浴袍的曾明明,皺了皺眉。
藉着門外的路燈,男人的相貌一覽無餘。
他很年輕,身材健碩高大,卻長了一張娃娃臉。
“你是誰?”男人一臉不屑的盯着曾明明,劍眉星目下,一張薄薄的脣紅潤的彷彿像個女人。
“我……我是新分來的,就住對面,我叫曾明明,你好。”出於禮貌,曾明明主動伸出了手。
“噢?”男人斜抄着褲兜白了曾明明一眼,四下看了看:“看來,你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日子了。”
看他一臉的嫌棄,曾明明也有些火大,這是警局宿舍她被分來不是很正常嗎?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
真不懂禮貌,沒看見我的手還伸着?
曾明明不動聲色的伸直手臂,一瞬不瞬的盯着對方。
“何宇宸。”男子微微一怔,這女孩兒的眸光亮的有些滲人,莫名其妙的,他身上的氣勢就有些頹了。
沉默了幾秒,他訕訕將手從褲兜裡伸出。
沒想到,還沒碰到對方。
曾明明已將手縮了回去,然後,端起地上的水盆,頭也不回的進了屋。
“……”看着曾明明緊繃着臉離去,何宇宸的眸光劃過一絲尷尬,從褲子口袋摸出一盒煙,彈出一根,叼在嘴角,卻沒心情點燃。
鼻息間隨風傳來一陣槐花的甜香,他的心,莫名其妙有些煩躁。
“睡覺!”何宇宸揉碎香菸,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路過圓桌的時候,不知怎得卻被絆了一下,崴了腳脖子。
……
“叫你目中無人!”曾明明解氣的看着某人一瘸一拐的進了屋,笑着拉上窗簾。
一股涼風忽然順着門縫鑽了進來,吹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平房果然涼快,看來晚上要蓋被子。”曾明明嘟囔了一句,打了個呵欠,攤開行禮鋪在牀鋪上,倒頭睡下。
迷糊中,眼前似乎飄過什麼東西,迷迷糊糊的,又有些看不清楚,只覺得風又麻又冷,有東西直往自己鼻子裡鑽。
“走開,臭蚊子,明天買蚊香,薰死……你們……”曾明明揮着手臂驅趕了兩下,頭一歪睡着了。
耳邊,只聽到院內傳來椅子腿摩擦地面的聲音,‘刺啦刺啦’,彷彿永遠都不會停!
……
也許是太累了,一覺睡醒,已經快七點了。
曾明明飛速洗漱完畢,咬着袋酸奶從屋內走出。
正要鎖門,忽覺背後一陣異樣,那種被人盯着的感覺再次出現了!
……
深吸一口氣,曾明明猛的回過頭來。
院中央,一個男人端坐在木椅上,淡淡看着她。
他的臉微微有些蒼白,眸光卻清湛如水。
被他這樣直視着,曾明明有些不自在,這個男人的相貌太清雋,尤其一對眸子,深邃又通透,好像一眼就能看穿自己。
“你……你居然找到這裡!”曾明明瞠目結舌的盯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這身打扮,白襯衫,黑西褲,程亮的黑色皮鞋,沒錯,就是昨天自己在警局見到的那個人!
他真的找到這裡來了?爲了找我?
曾明明覺得自己耳垂顫了一下,臉頰也有點發燙。
“我跟你回來的。”男子慢慢站起身來,負手凝視着她。
那種迫人的感覺又回來了。
“什麼時候?”曾明明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昨天。”他的聲音清淡溫和,帶着淡淡的疏離。
“昨天!”曾明明險些跳了起來。“什麼時候,我怎麼沒看到你?”
“你打掃房間的時候,可能沒注意到。”他靜立在原地,眸光平淡的看着她。
眼中既沒有驚豔,也沒有詫異。
“你一直在房間裡?”曾明明看着自己隔壁虛掩的房門,恨的牙根都癢癢了。
“不全是。”他的聲音依舊淡淡的。
“昨天晚上我在院子裡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偷窺!”曾明明攥緊了拳頭,臉漲得通紅,怪不得她找不到那個偷窺的流氓呢,原來他躲在屋子裡。
“院子是公衆場所,你太不小心。”他微微低下頭,直視着她的眼睛,一臉坦然。
被他的鎮靜感染,曾明明莫名有些心慌,憤怒的語調不由弱了下來。
“你有沒有看到……”她說不下去了。
他搖了搖頭,越過曾明明向她居住的房門走去。
院落中輕輕蕩起一股微風,將槐花的清甜徐徐吹散開。
他步子很慢,走的很穩,彷彿行走在山巔雲海般優雅。
曾明明暗自鬆了口氣。
以他這樣清冷淡漠的性子,應該不會是那種偷窺別人洗澡的色狼,也許,他無意間看到了自己,但是,應該,不會看的太仔細。
“很一般。”男子淡淡開口。
“什麼?”曾明明有點傻。
“沒什麼。”他答。似想到了什麼,目光又落在曾明明臉上,與她四目相對。
“我從不調戲女人。”他沉下臉來,“我也不是混蛋。”
“……”曾明明垂下頭,微微有些尷尬。
“你住這兒?”他沒糾結這個話題,指了指曾明明的房間。
“……”曾明明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住旁邊。”男子渾不在意的指了指另一間木門,眉宇間浮起淺淡的笑意。
“你要住在這兒!不行!”曾明明猛得回過神來。
“這是警局宿舍?”他淡淡看着她。
曾明明一怔。
“今天你第一天上班。”他搖了搖頭。
“對,那又怎樣?”曾明明鼓足勇氣對着他怒目而視,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他住在這兒,對面住臭屁哄哄的舍友已夠讓她鬧心了,隔壁再住下一個偷看過自己洗澡的男人,她非得瘋了。
“你快遲到了。”男人微微一笑,雋雅的五官彷彿花兒一般綻開,晃的她有些睜不開眼。
“啊!”曾明明呆呆看着他脣角的弧度,猛得醒悟過來。
“媽呀!”一聲掉頭就跑,剛跑出院子,又衝了回來。三下兩下鎖上門,氣喘吁吁的對他攥了攥拳頭,“我警告你,我離開以後趕緊走,你不能住在這兒!否則,我和你沒完!”
說完,狠狠瞪了男人兩眼,衝出小巷撒丫子向公交車站跑去。
十分鐘後,公交車上突然爆發一道聲嘶力竭的慘叫,嚇的司機猛得踩了腳剎車,整車人隨即震盪起來,無數鄙夷厭惡的目光齊齊向曾明明射來。
“抱歉,抱歉……”曾明明尷尬的幾乎將頭縮進了脖子裡。
見她穿着警服,人們倒沒敢落井下石,公交司機也沒再說什麼,一踩油門,車重新啓動。
曾明明一手環着把杆,一手捂着臉,半天才敢擡起頭來。
恨的咬牙切齒,心裡忍不住咒罵。
“變態,色狼,偷窺狂!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還警察呢,偷摸跟人回家不說,還偷看人家洗澡,還敢說我一般,你才一般呢,你們全家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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