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別有幽愁暗恨生
少年離開紫雲山,來到了武林人中人人畏爲禁地的天池山。
山頂處,佇立着一位月白衣裳的中年美婦,正審視着眼前的少年,眸光森冷,令人不寒而慄。
“事情辦妥了嗎?”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暖意。
少年本能地瑟縮了一下,連忙垂首恭順地道:“辦妥了。”
“怎麼樣?”聲音依然冰冷,不帶一點感情。
“秋菡萏已被梅傲寒殺死。”少年微微擡頭,謹慎地答着。
“噢,”中年美婦有些動容,“……那麼他的家人呢?”
“秋夫人也已遇害,不過他的女兒秋晚霽卻被人救走了。”少年依舊恭謹地答着。
中年美婦的面上終於掠過一絲喜色,追問道:“知道救她的人是誰嗎?”
“是一位與恩師年齡相仿的美婦人,”少年一邊觀察着中年美婦的神色變化,一邊小心翼翼地道,“但徒兒愚鈍,卻不認得。”
“與我年歲相仿?”中年美婦皺眉問道。
“是。”少年再次低下頭,一臉的謙恭。
中年美婦沉思片刻,道:“可有什麼特徵。”
“她長得十分美麗,”少年方脫口而出,便警覺而敏感地注意到了恩師面露不悅之色,立即轉移話題道,“一身白衣,一柄長劍,劍法精妙絕倫。”
中年美婦忽然揮起衣袖,雙足不動,上身旋轉90度,雙手在空中挽了一圈,然後向後仰身彎下,同時右腳向前踢出,雙腕交疊,直直伸出。
“對,就是這樣的身法。”少年洞悉恩師心意,連忙加以肯定。
“飛花逐月,那一定是景幻仙子了,”中年美婦面現恨意,切齒道,“還真是陰魂不散。”
少年再次低下頭,不敢隨便多說一句話。其實他心中早已猜出救走秋晚霽的就是節象冰女俠唯一的弟子景幻仙子,但他深知如果自己什麼都知道,恩師就會很生氣,他並不是喜歡奉承,只是不願惹恩師生氣,因爲那樣他會很痛苦。
二十年來,恩師將他撫育成人,又傳授他武功,他早已將恩師當作了他唯一的親人,不敢讓恩師有一絲難過,半點生氣。但他不明白的是:無論他怎樣謙恭乖順,小心謹慎,甚至是唯師命是從,可恩師對他卻一直非常冷淡,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厭惡。每每思慮至此,他都十分難過,只有自我安慰,認爲恩師只是愛之深責之切罷了。
中年美婦忽然覺得少年低頭的模樣美極了,這感覺讓她的眼底掠過濃濃的恨意,脣角掛上一絲殘酷的笑容,緩緩道:“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但還有一件事必須你親自去辦。”
少年立即躬身道:“請恩師吩咐。”
中年美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道:“我要你去殺一個人。”
“是誰?”少年始終低垂着頭,並沒有看到恩師臉上那陰毒的笑容。
“紫—竹—幽—客”。聲音似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充滿怨毒。
少年總算聽出了恩師的反常,但卻不敢多問,本能地遵從道:“是。”
中年美婦揮一揮手,示意他離開。
少年躬身施禮後,才轉身向山下走去。
少年離開天池山,走了大約兩天的路程,沒有找到紫竹幽客,卻遇到了一個怪異的人。
他約摸二十三四歲,劍眉入鬢,鳳目微眯,朱脣紅潤,脣角微挑,帶着魅惑的笑意,一身黑衣,將他的身材完美地展現出來,真的是高而不壯、瘦而不薄,手裡拿着一個十分精緻的酒葫蘆。
少年見到他時,他正在與人口角,爭得是一個面紅耳赤,可當他瞥見少年時,卻頓時怒氣全消,笑道:“好了,看爺今兒遇到高興事兒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
也不管對方什麼反應,便搖擺着向少年走過來。鳳眼含情,朱脣含笑,那模樣,活脫脫地就是一個妖孽。
少年看得微微皺眉,轉身欲躲開。
卻不料,他竟然欺身上前,身法極快地攔住少年,同時伸出他修長白皙的右手,用食指尖在少年的肩上挑逗似的輕點了兩下,自顧說道:“喂,我叫高一,你叫什麼?”
少年本能地退卻一步,與他保持着距離,看着他,面現慍色。
高一見他一臉淡漠,倒也並不生氣,反而魅笑道:“不想說?那就算了。”
一邊說着,一邊拿起那個精緻的酒葫蘆,抿了一口,斜眼睨着少年,又道:“我很喜歡你,可卻不知道你的名字,豈不是很遺憾?”
少年心神一窒,高一的話讓他莫名地想起了另一個不同的人,卻類似的話,一種別樣的幽愁暗恨油然而生。
心頭不由自主地掠過另一個人的身影:白衣、俊逸、孤傲、冷漠。
與高一相比,一莊一諧,天壤之別。可他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以再見他,甚至不能再去想他。因爲,那必定會帶來一場嚴重的災難,甚至有可能是一種毀滅。
想到這兒,少年極力地甩了甩頭,希望將那個身影甩掉,可是卻發現,就算勉強甩掉了那個身影,卻怎麼也甩不掉心中那別樣的暗恨幽愁。
意識到這一點兒,少年的心彷彿被什麼重重地撞擊了一下,頓時,一種碎裂開來的痛楚,讓他難以呼吸,似乎每一絲微動都牽引着一種絞痛,痛徹胸肺,直入肺腑。
少年心中驚駭,不敢再停留片刻,猛然提起一口真氣,全力施展輕功,逃也似的飛逝而去。
高一望着少年逃如脫兔的身影漸漸遠去,一時間竟呆住了……
半晌,才用他那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着下頜,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難道爺兒的魅力竟差勁兒到這種地步了嘛,居然讓人避如瘟疫,畏若蛇蠍。”說着,臉上流露出十分挫敗的神情。
就這樣,他自怨自艾了半天,忽又脣角微掀,閃出一個鬼魅的笑容,冷哼道:“我知道了,不是爺兒的魅力下降了,是因爲——他,是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