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新博和夜月成婚後不過半月,古盛元就以赴故友之約爲名,出遠門去了。這半個月來古家堡內仍是一片喜氣洋洋,並無什麼不好的事發生,青硯就想那日的不安該是自己的錯覺。
只是青硯這剛放下心,對她而言的噩耗就來臨了。
青硯來給慕容鈺送藥的時候,夜月正和慕容鈺說有客人要來,青硯本來將藥給下人就好,只是經過門口的時候,慕容鈺看到了她,就喚她進屋。
“我覺得這次新藥有點苦,可不可以改改?”慕容鈺問。
“苦嗎?那青硯回去跟師父說,二少夫人覺得是什麼樣的苦?”
“澀澀的,剛喝下去的時候沒感覺,等藥嚥下去了就覺得苦澀。”慕容鈺回想了下喝藥時的感覺。
“青硯記下了。”
“嗯,你別急着走,別人送了些果脯來,我讓人包點你帶回去吃。”慕容鈺說着讓婢女去拿。
“謝二少夫人。”
“不用謝她,是她最近不怎麼愛吃,別人又送了一堆來,她纔到處給人。”夜月笑道。
“瞧你這話說的,我也不是誰都給。”慕容鈺敲敲桌子,“你說這六王子沒事跑這來幹嘛,還得費心招待。”
“他來這做什麼我們也不用管,說是借住幾日,應該也待不了多久。”夜月應道。
一旁的青硯被那“六王子”三個字嚇得腦子一片混亂,就連婢女拿來了果脯給她都做不出反應。
“青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夜月伸手拉了青硯一把。
青硯回過神,搖了搖頭。
“看你這樣……英子,陪青硯回去。”夜月轉頭對英子說。
“是。”英子扶着青硯的手臂,接過果脯,“你怎麼了?”
“沒事……”
“那我們走吧。”青硯靠着英子走出去。
“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慕容鈺問。
夜月看着青硯的背影,沒有回答。
青硯回到屋裡坐下,英子見她心神不寧的想留下來陪她。
“不用了,我睡會就好,你回去吧。”青硯拒絕,她現在就想一個人待會兒,理清思緒。
“那好,你要是不舒服就趕緊找你師父。”英子給她倒了杯茶才離開。
青硯無力的低下頭。六王子,多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他怎麼會來,是自己行跡敗露了?還是他只是來做客,夜月姐剛剛說借住,那就是經過而已?怎麼辦,怎麼辦……如果再見面他會不會認出自己?他會不會怪罪於我,遷怒於古家堡?可是,本來就是他們的錯,是他想出了魚目混珠的法子她纔有機會逃出來的。可他是六王子,想私下了結她也是輕而易舉的……
這一年的安樂生活就像是偷來的,她很開心卻總是不安,再加上,她騙了古家堡上下,騙了對她好的人。青硯做了決定,不管後果如何,她都要告知夜月他們自己的身世。
思及此,青硯便匆匆又回到二少爺院子裡,得知夜月和慕容鈺去了花廳散步,於是青硯又跑去花廳找人。
“夜月姐,二少夫人!”看見她們的身影,青硯趕緊跑過去。
“身子好點了嗎?”夜月見是她,便問道。
“青硯沒事。”青硯定了定神說道,“夜月姐,二少夫人,青硯有事要坦白。”
慕容鈺正不解,而夜月聽了微微一笑,說道:“那等等,大少爺他們也快回來了。”
“夜月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見夜月的神情,青硯覺得有些奇怪,又想當初夜月讓自己學醫,難不成,夜月早知道自己是誰。
“什麼情況?”慕容鈺問。
“待會就知道了。”夜月對慕容鈺說,然後帶着她和青硯去古新博書房,讓鈴鐺去大門那守着,少爺們回來後便讓他們過來。
沒過多久,古新智先進了書房。
“大嫂、二嫂,有什麼事啊?”古新智剛邁進一條腿便問。
“我也不知道。”慕容鈺聳聳肩。
夜月只說等人到齊了就知道了。
再過了會,古新博、古新誠倆兄弟也回來了。古新博進了書房先看向夜月,再看了眼青硯,心裡大概有了底。
衆人坐下,夜月讓下人都出去,英子關了門,在離房門有些距離的地方守着。
青硯看着在座的幾位主子,突然就跪了下來。古新智嚇了一跳,想去拉她起來。
“三少爺,青硯該跪的,青硯有事隱瞞。”青硯推開古新智的手。
“有事隱瞞?”古新智也沒坐回去,就站在青硯身邊問道。
“青硯當初進古家堡的時候,對管家說青硯姓閔,寧城人氏,這些都是謊話。我原名文青硯,是六年前被滿門問罪的文太醫之女,當年爹爹兄長被問罪斬首,我與姐姐們入宮爲婢,我被安排到九公主身邊伺候,一年前,九公主受命去和親,可九公主不願意,便向她胞兄六王子求救,六王子以我其他親人性命爲要挾,要我替九公主出嫁和親。我只得應允,和親隊伍到了邊疆貧瘠之地,忽遇大風,我趁亂跳下了馬車,我坐的那輛馬車被吹落山崖,那時風沙太大,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就一個人逃了出來,後來輾轉來到嶽城,又進了古家堡。”青硯低着頭將自己所隱瞞的真相都說了出來。
慕容鈺聽到文太醫時,便臉色一變,聽完青硯說的話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古新誠聽罷皺起眉頭,是件麻煩事。古新智知道這不是小事,但又想替青硯求情,反正都收留她一年了,再說他記得去年王室就公告天下說九公主死了,後來是十公主出嫁和親。那說不定,六王子也早就當青硯死了。
“三兒,你明日啓程去祈安寺幫你二嫂肚子裡的孩子求平安吧,把青硯帶你,路上不舒服也有個人照顧。”夜月開口道。
古新智一聽這話就知道夜月是要幫青硯的了,這祈安寺一來一回至少要一個月呢,於是趕緊點頭。
青硯看向夜月,眼裡有些不可思議,只道:“夜月姐……”
古新誠擡頭見古新博對夜月的話沒什麼異議,便問青硯:“王宮裡可有人知道你這名字?”
“他們不知,書面上記載着的也只是文蘭這個名字,小時候家裡也不叫我青硯,只叫蘭兒,所以就連我姐姐都未必記得我大名叫文青硯。”
“青硯這一年來也長開了許多,樣貌也與剛來府裡時有些不同,再加上名字也對不上,就留着吧。”慕容鈺說。
“是啊是啊,大哥……”古新智看向古新博。
“古家堡只有叫青硯的婢女,若將來你出了事,與我們無關。”古新博冷顏說道。
“青硯自當一人承擔,絕不拖累古家堡。”青硯俯身磕頭,以表決心。
“行了,三兒,你們回去收拾東西吧。”夜月對二人說道。
古新智便拉起青硯,說道:“快去收拾行李吧。”
“謝謝。”青硯下定主意,這輩子都要好好報答古家堡。
倆人離開,英子進來,夜月示意她關門出去,英子照做。
“你怎麼爲她說話?”古新誠問慕容鈺。
慕容鈺爲難了一下,開口道:“那個吧,那年我不是正好在王宮嗎,其實,青硯她爹是無辜的,那年的事是我姑姑爲了扳倒那個什麼妃子做的,然後陷害給文太醫。本來就是我姑對不起人家,那能幫青硯就幫一把。”
“原來如此。”也是因緣際會啊,古新誠又問古新博:“你怎麼就允了?”
“爹年輕時在外闖蕩曾受過重傷,救他的是文太醫的父親,這事我問過爹,爹說定要報這個恩。”當年文太醫出事,爹就感慨過,所以當夜月發現青硯的身份時,他想起這一茬,就沒有把人趕出去。
“看來這丫頭來古家堡還真是來對了。”古新誠笑笑說道。
阮裡見青硯在收拾行李,詢問之下得知她要和古新智去祈安寺。
“我也去。”阮裡急忙說道。
“你去做什麼?你要留師父一個人照顧古家堡上下啊?”青硯現在的心情平靜了許多,都說了出來,反而坦然了。
“那,那你們不是就倆個人去吧?”阮裡糾結了會,問道。
“怎麼可能。師兄……”青硯欲言又止。
“什麼?”
“算了,回來再說吧。”
“嗯,我等你回來。”
有人等啊,這感覺真好。青硯笑笑。
青硯跟着古新智出門的第二天,六王子就到了。六王子此行只是奉命巡視,並非爲了青硯,他也早就以爲青硯摔下山崖死了。
這祈安寺是出了名的祈求生產安康的寺廟,傍山而建,風景如畫。青硯倚着石柱子,看祈福的香客進進出出,這下真的能跟過去說再見了吧,她想到六王子,又想到阮裡,當初年紀小,又剛經歷過喪親之痛,那六王子對她好一點,她便傾心相許,當六王子提出要她代替九公主和親時,看她的眼神不過是像看一件物品,對六王子的那一點想法就全都被這個眼神抹得煙消雲散。而阮裡,這個師兄雖然有時呆呆的,可是他是個簡單的好人,如果是阮裡的話……
他等着我呢。青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