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逛得差不多了,兩人拎着大堆大堆的東西,並肩走在大馬路上。
沒怎麼說話,可兩人都奇妙地不覺得尷尬,偶爾魏千城會說上幾句,任初也就是隨口附和幾聲。兩人慢慢地走在大街上,身邊人羣來來往往,要不是因爲兩隻手上都拎了東西,魏千城真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一把抓住任初的手,可事實上……
東西不僅多而且還!很!重!
“唉……”魏千城莫名其妙嘆了口氣,任初扭頭看他,本以爲他要說些什麼,沒想到他張開嘴竟然唱了起來:“走不完的大街,原來也就那麼長,逛不完的商場,原來小成這樣,時間的手,翻雲覆雨了什麼,從我手中,給了我什麼,閉上眼看,城市裡的夕陽,美得像我們一樣,邊走邊唱,世俗浪漫勇敢,就這樣走到遠方……”
任初聽着,一下就入了迷,這男人平時沒個正經,話多的可以。如今唱起歌來,倒是正正經經,嗓音醇厚,低沉中帶着某種不知名的磁性。
他就那麼輕輕唱着,任初甚至都沒注意到魏千城將右手拎着的東西都轉移到了左手上,雙目還看着前方,可他的手卻已經悄悄捏住了任初的手。
那一瞬間,手心裡傳來的溫度,灼傷了任初。
任初愣住了,竟忘了抽出手來。魏千城還在輕輕唱着,緩慢的曲調,緩慢地流淌進任初耳朵裡,嘴角也已經小心翼翼地揚了起來。
而任初不知道的是,魏千城在唱的時候,默默把歌詞改了。
不知何時,魏千城不唱了,任初聽着舒服,轉過頭看着魏千城,魏千城也轉過頭,有些急切地問:“我剛纔唱的歌好聽嗎?”
任初看着他,不得要領,只是閉着嘴,她的手還被魏千城緊緊拽着,手心裡似乎沁出了些許冷汗,有些潮溼。
他,在緊張?
“阿初,我剛纔唱的歌好聽嗎?”魏千城不死心,又問了一遍。
任初擡着頭愣愣地看着他,最後還是蠕動了嘴脣:“好聽。”
“那我天天給你唱歌好嗎?”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魏千城一定會知道他現在的眼睛都在發光,就像那天晚上,任初在坐在木屋門口看到的那片星空一樣。
“好不好?”見任初不回答,魏千城繼續追問着。
任初直視着魏千城的眼睛好半天,才最終應了一句:“好。”
那一個字,好像瞬間給了魏千城活下去的勇氣,原本快要變成一灘死水的眸子裡,在這個字脫出口的片刻,翻起了欣喜的波瀾。
之後,任初再不說話,魏千城也斷斷續續地繼續唱着歌,兩人又沒有了任何交流。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的手一直牽着,沒有人鬆開,沒有人縮回。
“阿初……”肩並肩走着,魏千城突然又不唱歌了,開始叫起任初的名字。
“嗯?”任初挑眉。
“沒事。”魏千城笑着回答。
“嗯。”任初恢復平時冰冷的表情。
過了半小時之後……
“阿初……”魏千城繼續輕輕叫着。
“嗯?”任初繼續挑眉。
“沒事。”魏千城仍然笑着。
“嗯。”幸虧任初耐性比較好。
又過了半小時之後……
“阿初阿初……”魏千城連着輕輕叫了兩聲。
忍無可忍,任初停住腳步,轉身,一臉淡漠地看着魏千城,可仍然沒有鬆開魏千城抓着自己的手。
“怎麼?”魏千城眼神閃亮。
“沒事。”任初淡淡回答,隨後轉身,繼續往前走。
魏千城愣住,隨後嘿嘿傻笑。
其實剛纔那一刻,任初是真的有種衝動想一手掐死身邊這個白癡,可是仔細一想,那剩下的任務金還沒打進自己的賬戶裡呢,不能衝動,不能衝動,衝動是魔鬼啊!冷靜!
拎着一大堆東西在大街上一搖三晃地逛着,忽然間,任初眼角瞥見一個商場門口蹲着一名乞丐,頭髮蓬亂,衣衫襤褸,面容污髒。
他蹲坐在那裡,穿着一件破舊的幾乎如同破布一樣的衣服,抱着雙臂,面前擺着一隻缺了一個口子的破陶瓷碗,四處張望着。雖然他低垂着眼睛,可那忽然閃過的炯炯有神,絕不是騙人的。
這人……
她看着眼熟。
任初沒多想,徑直牽着魏千城走過去,在那乞丐跟前停住,隨後伸手摸進了魏千城的口袋,很熟練地掏出錢包,拿出一張五十,不帶任何感情地扔進了那名乞丐的破碗裡。
魏千城卻並不生氣,反倒是因爲任初這個舉動而感到更加開心,他甚至都覺得面前這個髒兮兮的乞丐非常可愛。
其實,任初只是沒帶錢而已。
而且,除了那眼神之外,手上能戴着瑞士生產的限量版手錶的乞丐在這個世界上還真是不太多,這個人如果不是有異裝癖的話,那就是心理變態喜歡把自己裝成乞丐。
不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對任初來說,這個人非常有錢,再從附近人羣中那幾束犀利的視線來感受,這個乞丐還真不是一般的有錢人家。
不管他是誰,給了這五十塊,就當是見面禮了。
再說魏千城,雖然他是從部隊裡面出來的,但殺過的人屈指可數,不像任初,已經分不清有多少人死在她這雙看似柔弱無骨的纖纖細手下了,所以兩個人的等級不同,感覺到的東西也不同。
部隊裡,畢竟全封閉,沒有外界那麼多的勾心鬥角,魏千城也被魏明保護得很好,雖然有時候痞了點,但內心裡的純澈是任初這樣的人無法觸摸的,太乾淨,乾淨得容易將人灼傷。就算魏千城感覺出這個乞丐的奇怪來,卻仍舊也不太會把這個乞丐往壞了的方向帶,因爲……
他總不能當場告訴任初,他認識這個變態吧?
任初轉身就走,魏千城牽着任初的手跟在後面,看着任初轉身就立馬回頭,用嘴型說了一句話:“臭小子回頭把錢還我!”
結果那乞丐晃了晃手裡的五十塊錢,衝着魏千城露出一口大白牙,同樣用嘴型說了句:“謝謝惠顧。”
氣的魏千城轉頭背手想給他豎一箇中指,卻發現自己一隻手滿是東西,另一隻手還牽着任初呢。這可不能鬆,鬆了要想再牽上就彆扭了,算了,下次再好好揍他順便把錢拿回來!
不過,這小子不是在法國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而這個乞丐,本名肖安,兩人可以說是從小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只不過這小子上初中的時候就被他爸扔到國外深造去了,其實美其名曰深造,不如說是讓他離魏千城遠點兒。
儘管如此,兩人還是偶爾聯繫,見面也不過是在視頻裡,像這樣面對面的見到還是這十幾年來的頭一回。別說魏千城了,肖安自己也是心臟一跳一跳的,這麼多年了,一直惦念着,這小子還活着,活得好好的,沒有斷胳膊斷腿,真好,真好啊!
肖安心裡頭那麼想着,眼眶也不經意地溼潤了。
“少爺!”身後人羣中突然冒出一個低低的聲音來。
“我沒事。”肖安眨了眨眼睛,硬是將衝到眼眶口的淚水給逼了回去,擡頭望了會兒天,說:“去給我仔細查查魏千城身邊那個女人。”
“是。”
“等一下,那女人不簡單,小心點兒。”
“是。”
許久,肖安仍舊看着魏千城和任初離去的方向,手裡捏着那張五十,低垂下了眼睛。
魏千城和任初離開之後,就徑直回了魏千城的小別墅,拎着那麼重的東西,又逛了那麼久的街,饒是魏千城也有點受不住,一進門就癱在了沙發上不想動彈。
任初看了他一眼,就自顧自整理起來。
躺在沙發上的魏千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那兒看着任初收拾,他現在有種感覺,好像任初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他們已經過上了童話裡結局中幸福的生活。
“阿初……”
魏千城纔剛一開口,分分鐘,剛買的菜刀就朝着他腦門兒飛了過來,魏千城瞪大了眼睛閃身躲過,那菜刀正好插在沙發中間的縫隙中,緊跟着就是任初冷冷的聲音:
“再叫我的名字,下次就直接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