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慈善酒會上。
王琥一襲黑色西裝,筆挺稱身,肩背寬闊,戴着墨鏡,滿面肅容,走在最前面,儼然一副保鏢的架勢。就他那身塊頭,想要靠近魏千城和任初的人都拿着酒杯很自覺地繞開了,魏千城拍着王琥的肩頭,笑得一臉猥瑣。
“穿西裝真累。”王琥低聲抱怨了一句。
“辛苦你了。”魏千城笑着,遞給他一杯香檳。
任初穿着三天前魏千城帶着她去買的一件天藍色的小禮裙,腰間一條黑色緞帶纏了好幾圈,然後在腰間輕輕垂下,任初除了幼兒園參加舞蹈比賽的時候穿過裙子之後,就再沒穿過裙子了,甚至連家裡的睡衣也都是衣褲模式的。以前參與的保護任務,也都是如同王琥這一類穿着黑西裝站在人前的姿態,從沒有這般陣勢過,站在落地鏡前面,任初只覺得全身不得勁,要是穿着這玩意兒還怎麼跑?
“這玩意兒……”任初拿着那兩條垂下去的緞帶,很是不解。
“怎麼?”魏千城卻不懂,把緞帶從任初手中抽走,放好,握住任初裸露在空氣中的雪嫩雙肩,笑着說:“很好看啊,阿初,你穿裙子很好看。”
“太……不方便了。”任初彆扭地扭了扭身體。
“沒關係,這次慈善酒會,因爲有各界名流參加,有好些還是重量級的人物,所以現場的安保是可以相信的。更何況這回是肖安家安排的,好歹也是我兄弟呢,我得去給兄弟捧捧場子是不是?”魏千城溫柔地說着話,滿目柔情似水,輕輕往任初的短髮上別了一隻精緻的白金蓮葉髮卡。
的確,這都是人情世故,任初不是不懂,只是不樂意去懂,所以爲了逃避這些人情世故,任初選擇了僱傭兵。
僱傭兵不需要人情世故,僱傭兵只需要一杆槍或者一柄刀,按照任務,收割任務生命,然後拿錢走人,消失在人海。
用命換自由,這是任初自己選的。
她擡起頭,忽然覺得有些同情魏千城,他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將軍,他的人生從來沒有他自己選擇的餘地,那些妄圖綁架他的人說白了都是衝着他父親去的,上一輩交下的惡,又關魏千城什麼事呢?
可他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抱怨,只是默默承受着,那些人來一批他就頂一批,來兩批他就頂兩批。
對他來說,最多不過是死掉,只是要對不起家裡兩位老人家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更何況……”魏千城頓了一下,眼底有一抹悲涼,但很快又抹去了,好似那突如其來的情緒從來都沒有過,他又拿起手邊的耳墜,小心穿過任初細嫩的耳洞,臉上是淡淡的笑容:“呵,不說了,說多了你又要胡思亂想,看,這樣子,我的阿初多好看。”
任初靜靜看着他,心底突然有種衝動想要抱住魏千城,可細一想,不行,抱了會壞事,於是乎,那情緒就那麼被她生生壓在心底。
“阿初……”
魏千城輕喚她的名字,微張着嘴,卻始終不說下半句。
“嗯?”任初略一歪頭,目露疑惑。
魏千城卻突然一笑,擁住任初的肩,轉身將她帶出了衣飾店。
一直站在我身邊好嗎?不對我笑,也可以的。
這句話,魏千城沒有說出來,他希望任初能明白,可不從嘴巴里說出來的話,別人又怎麼能夠明白?
任初踩着那雙膈腳的高跟鞋,站在魏千城身邊,也真算得上男俊女靚。只不過這漂亮姑娘有點冰山,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沒有笑過,連嘴角都沒有揚起來過,只是筆直地站在那裡,冰冷得如同雕塑,也美麗得如同雕塑。
“阿初,要喝點什麼嗎?”魏千城一隻手搭在任初腰上,小心蹭了蹭,手感很好,沒有一絲贅肉,可再往上摸一點的時候,魏千城的手卻一下頓住了,那道傷口……
似乎是感受到了魏千城略略散發出來的悲傷,任初回頭:“怎麼?”
魏千城卻笑着搖頭,任初看着他,猛地想起剛纔魏千城似乎在摸她背,任初低下頭,伸手反到背後,又忽的擡起頭,一把抓住了魏千城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那手有些粗糙,不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樣的柔軟,手指頭上布着老繭,還有虎口,還有手掌上,那都是擦破了皮肉之後癒合再擦破再癒合再擦破癒合之後無數次的結果,一定很疼,任初知道的。
那手也很大,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完全包住任初小小的手掌,讓人很有安全感,手心裡總是像握着一團火,不燒人,卻很暖。他緊緊地握住你的手,讓你最近距離地感受他心中的力量,那讓你感到無比信任,沒有理由,只是那樣盲目的信任。
任初覺得,那並不壞。
“哈哈哈哈……老小子,還活着吶!”驀地,一個耳熟的聲音穿過人羣從不遠處飄過來,任初擡起頭,那張從她出生睜開眼睛就看見的老臉就那麼出現在了眼前。
任再明笑得一臉褶子,穿着一身灰黑色的中山裝,顆顆鈕釦都磨得鋥光瓦亮,一排下去,筆直整齊,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從年輕時候就混黑道的。江茗站在他身邊,挽着她丈夫的手,穿着一襲繡着巨大牡丹花的素白底旗袍,隱約露出一截白嫩如雪的長腿,一雙目測是三釐米的粉白色高跟鞋套在腳上,襯得她膚色更亮,臉上也帶着淡淡的笑容,看似親切,實則疏離。
而他們對面,則是魏明和曹可琴。
這種場合,魏明自然是穿着他的軍裝,肩上那幾顆亮瞎衆多狗眼的軍章,被他擦得熠熠生輝,嶄新如一。曹可琴與他並肩站着,胳膊下挎着一隻黑紫色皮包,身上一件黑色的無袖小禮服,蕾絲細邊,洋洋灑灑落到大腿以下膝蓋以上,曹可琴不像江茗那樣是氣質美女,笑不露齒,那毫無顧忌咧開大嘴露出的八顆大白牙,看起來就是樸素的鄰家大媽。
“你還活着,我怎麼敢丟下你呢?”魏明狠狠一拳砸向任再明,任再明一個輕巧的挪步躲過,兩人相視着,哈哈大笑起來。
“爸!”還沒等任初反應過來,魏千城已經拉着任初走了過去,而且還附帶了一句親切的呼喚,這下可好,本來還想借口避一避的任初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小城啊,來見過你任叔叔,上次你任叔叔過生日你也藉口跑了,都沒來得及跟他好好交流。”魏明恍若沒看見任初一樣,跟魏千城來了個百分百的擁抱,抽身離去的時候偷偷朝任初眨了一下眼睛。
任初默默點頭,轉首間,就看見自家老媽也扭過頭來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可就只是那一眼,任初看到了很多東西,有關心,有憂慮,有欣慰,有忐忑,還有很多很多任初說不上來的情緒。
但那些情緒,全都加起來,融合到一起,那就是母愛。
從小任初就知道,江茗對她的愛沒有少過一分亦沒有多過一分,總是保持在一個平衡上。她們母女二人的相處方式和旁人不太一樣,她們不怎麼說話,可只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一如任再明說的,她們不太像母女,更像是雙胞姐妹,心有靈犀。
任再明也很識趣地裝作沒有看到任初,直接走向魏千城,又是一個百分百的擁抱,然後也衝着任初狠狠眨了一下眼睛,任初一頭瀑布汗,果然是過命的兄弟嗎,連姿勢動作都一模一樣。
“嗯,魏家小子壯了,還比我高了,一表人才,不錯不錯,肯定有很多姑娘家拼了命的倒追吧?哈哈哈哈……”任再明拍拍魏千城的肩膀,又伸手捏捏魏千城的胳膊,嘖嘖稱奇。
魏千城羞澀一笑,直搖頭說沒有沒有,說就說吧,還抽空往旁邊看了一眼,那位置上正好就是任初。
任初被他這麼看了一眼,立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喂喂,這眼神算什麼意思啊?我可沒有倒追你啊!冤枉啊大人!任初哀嘆無門,只能默默地一個人站在邊上抹汗。
“魏家小子啊,這位漂亮的姑娘是哪家的啊?不介紹介紹嗎?”在任初翻白眼的時候,忽聽任再明含着笑意地說出了這句當着女兒的面光明正大坑女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