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嵬軍的這兩個優勢,楊掞的無前軍同樣具備,並且無前軍的戰術更加靈活,一邊和八都魯軍戰鬥,一邊以火銃近身轟擊敵人,還尋覓機會朝後方的八都魯們投擲火蒺藜等爆炸物,在白刃格鬥的同時儘量使用火器來擾亂八都魯軍的隊列。
這正是楊掞部兵高明之處!雖然火銃的殺傷力有限,但一旦集中八都魯軍,在如此近距離上也會使得八都魯行動受限,在人羣密集的城頭投資火蒺藜更加增加了敵人的混亂。當然,也有不少冒着硝煙的鐵蒺藜被蒙古軍眼疾手快的撿了起來扔回去,但對於行動不便的八都魯來說,想要彎腰撿起鐵蒺藜也不是一件輕易能做到的事情。無前軍的破鋒刀對付八都魯的堅韌皮甲頗爲困難,但並不妨礙他們用鐵骨朵和白殳棒衝着八都魯的面門招呼。他們一旦從馬道衝上城壁,就馬上和八都魯展開了混戰。在衆人的各自爲戰中,他們慢慢的建立起了穩固的優勢。
但在西北角的八都魯軍登城處,形勢卻要險惡的多。楊掞的帶甲軍兵力不足,負責守衛西城壁的一部前軍披甲者又被趙葵直接抽調走,去增援戰事吃緊的北城壁。這裡的甲士數量不足,一旦八都魯軍開始進攻,他們難以抵禦堅甲利兵的突擊。
來自上層的干涉每每使得前線指揮者頭疼不已,而楊掞大概是最頭疼這種不問自來的命令的將軍。因爲他特長在巧計奇謀,對於守城這種需要墨守定規的作戰本就覺得彆扭。一旦出現上級的命令干擾到他原本的作戰計劃,他用於彌補缺口的預備隊少之又少。這是由於楊掞本身重攻輕守的性格,也是因爲作爲鄭雲鳴的老底子部隊,土龍軍經常要應付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任務。比如鎮守東城的民兵軍伍戰鬥力不足,要從土龍軍抽調一千人前往助陣,提刑司參事宋慈受制置使之命提控全城偵緝奸細之事,手下也沒有兵員,向土龍軍借了五百人走。還有什麼組織軍民,看守鐘鼓樓等等,使得楊掞手下的兵力更加單薄。
現在他唯一能使用的預備兵力就是正在西北一隅的老樹營待命的三百保捷民兵了。
當他發出訊號的時候。魏勝嗷嗷叫着帶着部伍兄弟衝了上去,在此之前魏祖圭已經被趙制置使要走了。趙制置使跟其兄長有些類似的是,同樣非常重視這些富有經驗的北軍將領。尤其是魏祖圭這種忠心耿耿的北軍,更是稀有中的稀有。有傳言說趙制置使準備將魏將軍提拔爲一軍主將,指揮超過五千名軍馬,成爲秦武之外的另外一股勢力。所以日常的戰鬥已經交給了副將和魏勝來主持。魏勝自從親自指揮部衆戰鬥之後,更加熱血沸騰的參與到每日的激戰中。
但這一次他們的難得的陷入了苦戰。之前的戰鬥總有土龍軍的披甲者在前方遮護,這一次土龍軍的甲士數量也不足夠了。保捷軍的武藝雖然精熟,紀律也算得嚴整,但大部分都是不帶甲的步卒而已、以此種輕步兵和重甲武士戰鬥,又並非在曠野平地,無從施展機動性,在如牆而進的八都魯面前,註定是吃虧的一方。
就算魏勝如何驍勇能戰,也終於抵擋不住一擁而上的八都魯軍,八都魯們擁擠在西北角的角樓前,已經將魏勝和他的民兵逐退到馬道上,並且清理了角樓一層的宋軍,正在向上進攻,西北角樓的陷落看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更糟糕的是在西北的角城上幾乎沒有作爲反擊的預備隊,因爲本軍士兵的阻塞,大家一起退向南面,而將最關鍵的角城留給了士氣大振的八都魯們。
接下來的事情楊掞不用動用一個腦細胞就能本能的反應出來,如果沒有別的宋軍阻礙他們的行動,八都魯會完全佔據角城這個制高點,遲了一步的宋軍即使握有兩三倍兵力也很難奪回這個戰略制高點了。城外的十餘萬蒙古大軍會沿着這個突破口源源而來,突入城中和守軍展開巷戰,一旦失去了城牆的屏蔽,人數居於劣勢的襄陽守軍在巷戰中佔不到任何優勢,襄陽城最終不免落得和信陽、德安這些被屠城的城市一樣命運。
楊掞用了生平最大的聲音大吼一聲:“三分之一的人守住這裡,其餘人跟我來!”他提起一柄刀在手中惡狠狠的說道:“要是守不住襄陽,大家一個活不成,寧可把土龍軍拼光了,也要拿回西北的角城!”
整個西城壁的土龍軍都隨着主將的一聲怒吼而調動了起來,但他們的行動似乎還是遲緩了些。八都魯軍已經佔據了角城的北西兩端城牆,阻截了從北城壁和西城壁兩頭火速趕來的宋軍援兵,八都魯軍雖少,但佔據住城壁的一段,以身體排成牆壁,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任楊掞如何督促,土龍軍的將士們也衝不破這些鐵塔一樣的武士的攔阻,在西北角城的兩側擁擠着大量的宋軍,卻沒有半個人能衝上角城,而在八都魯們的身後,蒙古步軍依次登上城牆,城牆上的蒙古軍力在飛速的擴張着,很快就會達到宋軍用盡全力也不能驅逐的地步。
楊掞低聲咒罵了一句,轉頭準備下城牆繞道老樹營從角城的馬道衝上去。還沒等他來得及動身,之間老樹營的街口上一隊軍馬匆匆而來。
他只用看一眼就明白爲什麼制置使的援兵來的比以往遲緩,領頭在前的人馬不是別家,正是制置使手下那一百全副武裝的重甲親兵。
這些從頭頂到腳底板都用鐵甲包裹起來的武士,可以算是這個世界上盔甲最堅固的步兵,不需要加上之一的定語。鄭雲鳴爲這些戰士打造的盔甲脫胎於最早期的全裝金屬戰甲。在貼身的皮甲之外,全身都包裹了嚴密的金屬護具。也正因爲如此,這套裝備的份量着實不輕,至少不會比北宋那著名的全裝步人甲遜色。如此沉重的甲冑,即使是趙葵親自選拔的勇武有力之士也很難穿着這一套傢伙輕捷靈便的行動。看着這些笨重的甲士行動遲緩的模樣,幾乎很少有襄陽的軍民相信這些穿着華麗精美的盔甲的戰士真的能投入戰場和來去如風的蒙古騎兵較量。左右不過又是將軍們用來炫耀實力的花瓶罷了。
但鄭雲鳴知道,這些被襄陽軍民們起了“鐵皮人”外號的制置使衙署親兵,這樣的重裝軍士並不是毫無用處的廢物,人們所以將他們視作是華麗無用的白象,大半是因爲這些笨重的甲士被擺在了不合適的戰場。簡而言之,全身金屬戰甲的格鬥士是伴隨着充分發展的城堡設施和大量使用的火器發展起來的。儘管在真正的騎射馬隊和長弓硬弩面前他們虛弱的戰力跟昂貴的成本完全不成正比,但在城防作戰裡,他們規避了速度緩慢的弱點,就能充分發揮重甲武士本身的戰鬥力,成爲城防作戰中不可忽視的中堅力量。
看着他們有序但緩慢的衝上了馬道,楊掞心中稍定,揮手讓陳光帶着三百遊奕軍趕到城壁下,和從城中衝出的數千援兵合爲一股,在重甲親兵隊的引導下對佔據西北角城的八都魯軍展開反擊。衝在最前方的是趙葵親自培養的兩名親兵小校,以準備將的身份帶領着兩隊親兵小隊。二人衝上角城,徑直朝着正在圍攻西北角樓的八都魯軍邁步衝去。幾名八都魯軍手持武器前來阻截,爲首一人挺起鐵鑿槍朝着一名準備將胸口猛刺,這聲勢威猛的一擊如果那準備將沒有穿着這套笨重的甲冑,一定有足夠的反應時間來閃過,但這套沉甸甸的裝備拖慢了他的所有速度,即便經過幾個月的訓練,終究也還是動作不過迅速,竟然被鐵鑿槍狠狠的錐在了胸前。
一聲極爲刺耳的金戈相擊的聲音之後,那準備將腳步不穩,蹭蹭的朝後倒退了幾步,直到後面有同袍將他撐住才勉強停止了倒退。他下意識的用手撫了撫胸口,除了大型掩心凱上被鐵鑿槍鑿出了一個淺淺的小坑之外,似乎身體並沒有別的損傷,他大吼一聲,揮舞着手中的狼牙錘就衝了上去。
那八都魯軍校從北方一直征戰到南方,從未在兵刃盔甲上吃過虧,這一擊居然讓對方毫髮無損,也是慌亂起來,將鐵槍橫過來想架住對手的鐵錘迎面砸擊,卻不料另外一名準備將早已經點燃了快槍的火焰筒,一團亮麗的火球直撲那八都魯軍的面門。八都魯軍眼睛被焚,當下馬上慘叫着滾倒在一邊。
他身後的夥伴們看見了這一幕,高漲的氣勢登時跌落了一大截。制置使司親兵趁着旗開得勝的威勢,一股腦的衝上了角城,重甲親兵們仗着身上堅固的甲冑,開始在八都魯軍中橫衝直撞。重甲武士之間揮舞着鈍器和盾牌,大聲吼叫着互相廝殺,形成了整個襄陽戰役以來最爲驚心動魄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