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鳴問道:“去年張柔也從軍南下,卻沒有和我軍照過面,去了哪裡?”
王登答道:“張柔去年並未出現在襄陽和江陵一線,而是轉戰於光州、息州和黃州之間,跟隨塔察兒元帥攻略我淮西京東一線,在光州他挫敗了鎮江都統的一支偏師,在息州他打敗了我軍出戰的部隊,虜獲了不少人。在黃州境內和孟都統的部隊小戰了一場,我軍傷亡不小。在撤退的時候他還負責掃蕩了我軍在邊境上倉促設立的山寨,共擄走了幾萬名百姓。”
“沒有打什麼硬仗嘛,看來所謂河北第一名將的名頭也不過如此。”項安國態度輕慢的說着,他畢竟書生從軍,對敵軍的深淺遠不如久在戎旅的武將們瞭解的明白。
“不可輕敵,此人比史天澤、嚴實和劉嶷都要難對付的多。”鄭雲鳴自然記得張柔的名字,他與親子張弘範率領本部麾下精兵爲滅亡宋朝出力甚多。孟珙尚在的時候,還能有將領制御的住他父子二人,自從孟珙病故之後,宋朝境內再也無人能跟這支軍馬對敵。
“遇上了張柔的旗號,務必加倍小心,拼盡全力頓挫其鋒芒,張柔是南下駐軍之膽。先破其部,然後南下諸軍皆喪膽矣。”鄭雲鳴說話的語氣較之幾個月前要沉穩了許多:“敵人南下之前,總要派出探馬赤軍和漢人探馬先行偵查,籌劃進軍路線,安排軍資糧草。不能讓他們戰前準備的如此舒服。昨日我與制置使商議,先派出幾支奇襲部隊前往鄧州、唐州和棗陽,掃蕩敵人預先囤積在這裡的物資,破壞橋樑道路,撲捉敵人的探馬赤軍。”
“兵法之要,在於制敵機先,去年京湖經歷過入洛大敗不久,元氣還沒有恢復的時候,都能派兵北上襲擊敵人州郡。今年小趙制置使初上任,更加必須要搶先一步,先給胡人一個教訓,讓他們不能如此順利的抵達襄陽城下。”
鄭雲鳴雙手扶膝,掃視了一圈帳下諸將:“誰敢北上爲我斬將奪旗,揚我荊楚軍威?”
衆將齊齊躬身拱手喝道:“我願前往!”
鄭雲鳴側過頭去跟白翊傑低聲商議了一陣,朗聲說道:“大戰在即,各軍主將不宜擅動。這一次我們讓幾個新人去,也好叫胡人看看咱們荊楚軍依靠的不止就這麼幾個人。”
他高聲叫道:“張順!”
張順應聲站了出來。
“你與戴延渥率領本部將射軍一千人,前往唐州巡行掃蕩,遇敵即戰,敵強則走。”
張順悶聲悶氣的應了個諾,上來領了將令。
“呼延瑀何在?”
呼延瑀甩將袍出列領命。
“去年你的部隊和蒙古軍照面比較少,今日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你從本部兵馬中挑選五百人,會合孟璟忠順軍一千人,出往鄧州巡行,根據北方來的情報,這裡有疑似劉嶷和叛將範用吉的人馬出沒,此去和敵人交戰,萬千小心。”
呼延瑀亦領了將令退下。
鄭雲鳴頓了頓,又將聲音提高了些:“劉整,焦進!”
劉整滿心歡喜的大聲喝道:“末將在!”大步走上前來躬身聽令。
焦進卻沉穩的應了一句是,隨着劉整上前領命。
他原本和劉整一起是從孟珙部下抽調來土龍軍的五十名使臣之一,但生性沉毅安靜,遠不如劉整張揚狂放。故而在軍中一直默默無聞,但幾次戰鬥,焦進都冷靜的判斷敵我形勢,用他精準的射術和超絕的長槍槍法獵取敵人的首級,每一次都能立下不亞於劉整的功勳。
劉整在這批人中太過彰顯才華而自負,鄭雲鳴也正需要這樣一個人來牽制他。
鄭雲鳴抽出一支將令說道:“劉整爲主將,焦進爲副將,你二人率領部下背嵬軍士一百五十人,另從振武前鋒軍中抽調五百士卒,再會合報捷民兵一部,一共一千一百人,前進到棗陽去巡行偵查,遇到敵人大隊人馬不可交戰,遇到小股敵人果斷出擊將之殲滅。”
“三支奇兵,各自撥付五十名輕騎作爲踏白隊使用,另外準備二十人*來往通報消息。“
他站起身來,掃視了一下站在下首的一衆幕僚武將:“就像之前反覆強調過的一樣,去年敵人的初次進攻,不過是對我軍防禦能力的一次試探。這一次敵人瞭解了我軍實力的強弱,明白了京湖的地理和水土,一定會傾其全力運用各種手段全力破壞本防區的一切抵抗措施,以期在江陵附近渡過長江,直取江南。但他們不瞭解的是過去這一年我京湖大軍成長了多少。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我們就要將我們的實力和毅力展示給胡人!震懾敵虜,揚名天下,就從這戰前的突襲開始!”
“我等待着諸位得勝歸來!”
都統司的馬廄中,韓鋒將自己的坐騎牽了出來。這是他頭一回擁有自己的坐騎。這是一匹漂亮的黃驃馬。身形矮壯,鬃毛整齊,是一匹典型的蒙古種戰馬。這匹馬也是在去年戰爭裡的戰利品,原先是蒙古人分撥給常德叛軍的見面禮,不料在五里坡一戰裡它的主人被土龍軍的弓箭手射死,便就此落入土龍軍手中。
韓鋒雖然沒有經歷過正規的騎兵訓練,但在鄭雲鳴的嚴格要求下,從戰爭結束時起就跟隨秦武學習騎術,現在不說能做到駕馭坐騎進退自如,最少也能騎上它在戰場上打鬥七八個回合了。
他仔細的將戰馬反覆刷洗了幾遍,然後開始給戰馬裝上鞍具。根據北軍那些曾經當過騎兵的老兵傳授經驗,如果在戰場上鞍具或者籠頭鬆脫,幾乎百分百會被對手所俘獲。要成爲一名合格的騎兵,從綁緊鞍具開始。
土龍軍的步行偵察哨爲了節省自身的體力,攜帶的東西極爲有限,除了少量乾糧之外,只有基本的隨身武器和偵察所需之物。
踏白騎兵卻完全不同,因爲是騎兵的緣故,要在山野中隱匿身形非常困難,故而踏白騎兵都是硬探,要和敵人的前鋒或遊騎進行近距離交鋒。一名標準踏白騎兵不但甲冑齊全,還要配備弓箭、騎兵用的矛、圈套和對付重甲用的殳棒。但蒙古馬的承載能力有限,踏白隊又要保證一定的機動力,所以使用的都不可能是什麼重型裝備。
以韓鋒的盔甲爲例,他身着的皮甲亦是從戰死的蒙古騎兵身上奪取,而後由官府派工匠修改形制而來,雖然穿着輕便,牛皮質地堅韌,對付起近距離射擊的重箭頭和鈍器擊打卻遠不如鐵甲有用。這是爲了保證速度而不得已犧牲的一點防護。
韓鋒將兵刃、乾糧和應用之物都馱載在黃驃馬上,悄悄的帶着戰馬朝衙門後門方向走去。現在副都統正在衙門前的校場上爲出征的奇襲部隊進行臨行前的校閱。作爲踏白隊一員的他並不想如此招搖的從衙門大門裡走出去。
他輕輕推開後門,才發現賴如月和石文虎早就站在門外。
賴如月走上前來檢查了一番戰馬和韓鋒身上的裝束,用手用力勒了一下綁在他身上的絛帶。
“東西要綁緊!不然兩馬交錯的時候會被敵人抓住!”如月諄諄的教誨,就好像軍旅中的兄長在叮囑着初戰的小弟弟。
“遇上敵人的騎兵不要害怕,迎着他衝過去。蒙古人習慣一面撤退一面開弓還射,一定要注意利用地形和隊友,聯合起來將他們逼迫到不方便行動的地帶去。”賴如月微微皺着眉頭,韓鋒第一次擔任騎兵出征,就讓他充當踏白隊這樣危險的角色,鄭雲鳴的這個險冒的有些大。
韓鋒默默點了點頭,衝着石文虎一拱手,左腳踏上馬鐙就準備上馬離去。
”慢着!“石文虎喝道,他緊走幾步,將手中用黑布包裹的一件物事交到了韓鋒手中。韓鋒手中一沉,摘下了黑布觀看的時候,才發現是一支形制古樸的鐵鞭。
“這是當年岳家軍中流傳下來的兵器。傳說是先鋒軍大將董先的心愛之物。”石文虎說道:“韃子有不少鐵甲在身的傢伙,相當不好對付。你把這條鐵鞭拿去,一定能派的上用場。”
韓鋒感激的點點頭,豪傑之士從不碎語多言,這條鐵鞭沉甸甸的手感,就是石文虎對他的義氣了。
賴如月和石文虎看着他翻身上馬,一溜小跑的出了後巷,朝着西門的踏白隊集結地奔去。
“文虎叔叔,和平的日子這麼美好,可惜總是這麼短暫。”如月悠悠的嘆道。
石文虎卻覺得胸中有一股豪氣生髮出來:“小娘子說哪裡話,接下來的這一場廝殺,纔是我家姑爺大展英姿的時刻呢!”
但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宋軍將會面對什麼樣的對手,那裡是縱橫天下的精銳部隊在等待着他們。在烽火在京湖重新燃起之前,宋軍就先要經受天下最精銳的鐵甲雄師的考驗,這考驗註定不會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