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頓在東邊找到了自己的軍隊之後,隨即整頓軍隊向西邊反攻。這時候大月氏卻出了岔子,他的大王和副王不和,副王徑自帶走了一部分人馬。於是兩軍在匈奴故地的鄂嫩河邊大戰了三天三夜。在戰鬥最關鍵的時刻,冒頓抽出一支鳴鏑朝着大月氏王射了過去,他的部下如同一股洪流般衝向大月氏王,大月氏王看見敵人來勢兇猛,不由自主的害怕起來,轉身策馬逃出了戰場。大月氏軍於是大敗,兵馬四處逃散。大月氏王逃到半路上被親兵所殺,腦袋被送給了冒頓單于。單于果然實踐了他的誓言,將大月氏王的頭蓋骨做成了酒碗,報了當年被偷襲的恥辱。”
忽必烈大聲叫好,說道:“在戰敗之餘還能夠保持旺盛的復仇意志,並且整頓人馬再戰,親手將仇敵送上絕路,天下間沒有比這更痛快的事情了,我想我如果生在冒頓單于的年代,一定會跟他成爲一同生死的好朋友。”
郝經微笑不做評價,只是接着說道:“那大月氏吃了一頓好打,這才曉得害怕。在副王的帶領下,全族向更西的西邊逃跑,匈奴至此完全統一了草原,然後發兵將北邊的各個部落全都討平,向南征服了居住在今日河東、陝甘一帶的白羊部和樓煩部,將一個小小的匈奴部,發展成爲擁有疆域數千裡、控弦之士三十多萬的超強草原帝國。”
“這冒頓單于果然是我族上古的真英雄,”忽必烈自豪的說道:“可是究竟不如鐵木真汗,鐵木真汗是草原上更古未有的天縱奇才,以小小一個乞顏部,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縱橫萬里,橫掃八荒。先後攻滅六十多個國家。以單于國兵勢之勝,沒有如今日這般的。”
他又問道:“那冒頓單于後來又幹了些什麼大事?”
郝經說道:“再後來,冒頓單于盡起國中四十萬鐵騎,南下攻打中原。那時候正當秦國覆滅,劉邦贏了楚漢之爭,建立了漢朝。劉邦不知道冒頓單于厲害,率領甲士三十萬倉促迎擊。結果在白登山被四十萬鐵騎團團包圍,幾乎不能得脫。後來還是漢朝皇后呂雉用了陳平的計謀,賄賂了冒頓單于的閼氏,讓她從中斡旋。冒頓單于見漢兵也守衛的嚴密,一時攻打不下。只能稍微退兵,劉邦這才讓士兵張弓舉箭慢慢後撤,逃得了性命。後來劉邦識得了冒頓單于的威嚴,不但以宗室公主嫁給單于以示友好,每年更貢賦大批布帛、金銀和糧食等物資,更與單于約爲兄弟。”
忽必烈不解道:“這就是冒頓單于的不是了,等待敵人突圍的時候,應該以精兵突騎不斷騷擾,等待敵人的陣勢出現崩潰跡象的時候,再以鐵甲騎兵鼓勇突入,敵人必然崩潰,那個叫劉邦的大汗就可抓到,中原的土地也都是冒頓單于的了。”
郝經是當時北邊所謂大儒之一,若說講經論史在北方沒有多少讀書人能勝過他,但是對於兵法他就只能知道一點點皮毛了。他只能尷尬的笑笑,企圖以此掩飾過去。
宋義長站在一旁聽着他們踢裡禿嚕的一陣蒙古話,也不知道兩人到底談的是些什麼內容。這時候見郝經犯了難,悄悄問郝經道:“大王出了什麼題目難倒了您?”
郝經無奈,只有將忽必烈說的話粗略的翻譯了一邊。
“這問題簡單的很。”宋義長說道:“皆因那時候的漢人剛剛經歷過激烈的內戰,悍勇之風猶存,而那時候的匈奴騎士,不但沒有鐵甲,甚至連馬鐙都沒有,即使突入漢兵陣中,也只能陷入和漢人步兵的肉搏戰中,兩軍角鬥,誰勝誰負還未可知呢。如果冒頓單于如成吉思汗一樣有三萬裝備鐵甲和馬鐙的突擊騎兵的話,或許也能生擒劉邦,創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吧。”
“不過就匈奴當時的實力來說,冒頓的確已經將這場戰爭打出了最佳的局面。”
忽必烈聽了郝經的翻譯,信服的拍拍宋義長的肩膀:“宋,你說的很對,今日的單于國,不但有這樣好的鐵甲騎兵,有擅長攻城的漢人步兵,還有各種各樣的攻城器械,我們可以,我們也應該創造出比冒頓單于更加輝煌的偉業。”
他手往上指,高聲說道:“長生天可以看見,我忽必烈必將奪取蒙古大汗之位,帶着最勇悍能戰的蒙古人,以及你和郝經這樣聰明有辦法的臣子,去建立史上從未有過的強大國家!”
郝經興奮的翻譯完這些豪言壯語,對宋義長說道:“今日的北地兵威,遠勝前代,忽必烈大王必然成爲比唐宗宋祖偉大千萬倍的史上從未有過的帝王,讓我來做蕭何,你來做張良吧!”
宋義長趕緊遜謝了幾句,心中偷偷笑了起來,蕭何是當年劉邦的同鄉故舊,論起在沛縣幫中的地位甚至比劉邦還高,也正因爲這樣,劉邦才願意把後方整個交給蕭何管理。以蒙古人對待異族的態度,郝經別說做蕭何,只怕陳平也做不上,能做的,充其量是個酈食其罷了。
而他自己,又能在蒙古帝國中得到什麼樣的地位呢?
宋義長在北邊被貴人青眼,春風得意的事情,這個時候白翊傑一點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個老同學行事詭異飄忽,誰也捉摸不透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所以當宋義長在大冶縣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的時候,他只能等着宋義長主動跟自己聯繫。
白翊傑的任務很多,雖然軍中的參議官的角色,原本只是作爲幕府的主要智囊爲大將提供可以參考的意見而已,但作爲鄭雲鳴的幕僚的任務比別人要多出許多。
鄭雲鳴的職位本身就不少,除了荊鄂副都統之外,鄭雲鳴還兼任着南漳縣縣令、京湖提舉常平倉。除此之外,還要協助制置使趙葵處理軍務。以及應付來自京湖諸豪強的各種需求。
沒有人能夠單獨面對如此之多的政務,古來每個所謂精通事務的名臣大將背後,一定站着一羣辦事利落、足智多謀的幕僚團。
唐宋時期政務清減,方面大臣和大將們通常只需要幾個人到十幾個人不等的幕僚。等到了數百年後,藩鎮大員們都擁有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人的超級幕僚團隊,用來處理各種複雜的事務。甚至有些特別喜愛招攬人才的大臣身邊的師爺多至上千位的,正可謂是“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州了”了。
按照常例,鄭雲鳴身邊至少也得有數十人來爲他分擔同時來自治政系統、軍務系統和經濟系統三方面職責帶來的繁重事務,但鄭雲鳴的幕府卻清寡的有些寒酸了,目前僅僅只有參議官二名,一個人是年歲與鄭雲鳴差不多、還在禮部的記錄上有劣跡的污點書生白翊傑,一個人是詩名在外辦事卻沒有多少實績、在幕府遊宦多年也沒轉職爲正式官員的劉克莊,還有協助署理軍務一人畢資倫,這三個人就是荊湖副都統府中的全部智囊團。
這種狀況是由於內外兩方面的原因形成的:在內心來說,鄭雲鳴不太願意添置無能的人來充實自己的幕府,因爲得力將領的幕僚獲得功績的機會非常高,尤其是鄭雲鳴駐守襄陽,正當和蒙古人對敵的最前線,一旦開戰,只要活下來這些幕僚無疑都會在樞密院和吏部累積大量功績,將來轉贈官職或是調任地方有力職位的機會幾乎是十成十。如果不加仔細甄別隨意招人進入幕府,將來可能就會讓庸人進入地方上關鍵的職位,若是轉到別的地方任職還算好,若是留在京湖繼續當官,未免是鄭雲鳴自己給自己添堵。
另外一方面,即使鄭雲鳴真的需要一些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來協助自己,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辦到的事情。宋蒙正式開戰已經一年時間,稍有理智且愛護生命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來邊區當官,若是被國家正式委任官職也就罷了。如果僅僅是當別人的幕僚,這種即沒有榮光又冒着生命危險的事情,絕大多數讀書人都是敬謝不敏的。
即使少數有野心想在亂世裡創出一番功績的人,大部分也看不上都統一級的武職幕府,都掙着到各地制置使的幕府中任職,江湖上甚至傳出了“寧爲制司一狗,莫做戎司臥龍”的諺語來。不光是鄭雲鳴,各地大將的幕府都出現了招人難的局面。
鄭雲鳴處理幕僚問題的拖拖拉拉到了最後連馬上要啓程面聖的魏了翁都難以忍受了,他親自爲鄭雲鳴挑選了幾名得力的人才來充實幕府。
最先抵達襄陽的人就讓鄭雲鳴大吃一驚。
“叔謀,這許多年不見,幾乎要認不得你了。”徐元傑被衛兵引着進入都統司的偏廳的時候,那熟悉的大嗓門又讓鄭雲鳴想起了當年在真德秀門下向學的時光。
那時候鄭雲鳴被送到真德秀門下不久,還是總角*,那時候學堂上負責宣佈事項的就是這位大嗓門的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