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求鼓勵。
其後數日,大苞谷帶着四小鬼在京城到處遊逛,皇城附近及朝廷六部衙門、有名的街道、酒樓茶樓戲院,甚至賭場都去了,就是沒去過朱雀大街。
這一日下午,他還是去了。
站在玄武王府街前,他凝神打量:玄武王府已經重新修整過了,五開間大門,當中三間是六扇朱漆大門,餘下兩間是護衛值守處。
與別的公侯王府門前鎮着兩隻石獅子不同,玄武王府門前矗立着兩隻巨大的石龜,昂首雄視,另有一番氣勢。
二層儀門內,一條突出地面的通道直通正殿前的丹墀,丹墀一丈來寬,正殿五開間,兩側帶耳房;東西則是側殿;再往後是三層儀門、四層儀門,板栗和周菡便住在三層儀門內,將正殿虛空出來。
大苞谷呆呆地看着,心中忽然涌出強烈的衝動:想要進去,就好像出遠門的遊子歸來一樣,大大方方地進去。
這是他的家,他爲什麼不能進去?
他想象着自己見了爹孃,只要把情況一說,爹孃哥哥姐姐一定會抱着他又哭又笑、又誇又嘆。
不自覺的,他臉上lù出開心的笑,把什麼算計、籌劃都丟到腦後。——到家了就回家唄,還折騰個啥呀!
他便走到王府東側門房處,四鬼牽着馬跟在後面。
門房是一位退役的老軍,早關注他多時了,因常有行人駐足觀看王府,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大門口有護衛,便沒怎樣。這時見他走過來,習慣地賠笑道:“這位少爺,可有什麼事?”
大苞谷見他並不凶神惡煞,心中更歡喜,便道:“在下想求見老王爺。”想想又加上一句,“老王妃也成。”
老軍聽了,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可有拜帖?”
大苞谷聽了一愣,搖頭道:“沒有?”
老軍又問:“請問少爺是哪位府上?”
大苞谷猶豫了一下,道:“在下姓……在下暫姓陳。”
老軍可奇怪了,什麼叫“暫姓陳”?
豈不知大苞谷比他更鬱悶:他府上就是這裡,姓張,要怎麼說?
老軍便笑道:“這位少爺,想要見老王爺,須得先投拜帖,這是規矩。”
大苞谷一想也是,這裡是京城,可不是在清南村,要是隨便什麼人求見爹,爹都出來見,那不忙死了。
於是他便笑問道:“那我先見見劉爺爺,可行?”
老軍詫異地反問:“哪個劉爺爺?”
大苞穀道:“他是張家原來的老管家,劉黑子。原來他就住在大門口,幫張家守門的。”
老軍聽他這話意思,對張家很熟悉似的,愣了好一會,忽然“噢”了一聲,道:“這位少爺是不是說劉總管的爹劉老爺子?嗐,他老人家去西疆跟小兒子享福去了。就算在這,他老人家也不可能看大門。”
這下換大苞谷詫異了,問道:“劉總管是誰?”
老軍道:“劉總管是我們王府的總管。”
大苞谷問:“是不是黑皮叔?”
老軍聽他跟王府少爺們一般口氣稱呼劉黑皮,便看待不同了,笑問道:“正是。請問這位少爺,是我們府上哪家親戚?小人也好去通報。”
大苞谷躊躇了,想了下才道:“我不是府上親戚,我是……”要怎麼說?“煩請大叔去通傳劉總管一聲,我見了他自會告訴他我的身份。”
老軍見他幾次三番吞吞吐吐,連個來歷也說不清,不禁狐疑,搖頭道:“這個……恐怕不行。每天來我們王府投拜帖、找藉口求見的人也多,若是不問明白了,我們總管也見不過來,那就是小人失職了。”
大苞谷不甘心,又問道:“那孫鐵呢?我想見孫鐵大哥。”
不等老軍回答,他身後探出一個腦袋,是個小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位爺,孫頭不在。就是在,你想見他,也得說出你是誰才成。無名無姓的,讓人怎麼幫你報信兒?”
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訪客,這也就是玄武王府,要是別的府邸,早把人趕走了。
大苞谷發熱的頭腦清醒過來,一腔歡喜消失無影蹤。
他呆呆地望着那軒昂的大門,覺得自己真是可笑之極。還以爲能跟遊子歸家一般,輕易就回家了呢。這一道門卻如天塹一般,將他隔在外面,令他深深領會什麼叫做“咫尺天涯”!
正不得主意時,忽聽身後傳來馬蹄聲。
轉頭一看,兩個十三四歲的華服少年正騎馬過來,幾個小廝跟在後面。
到了近前,二人跳下馬背,都是形容俊朗的好模樣。
“玉米,快點兒!”其中一個少年把馬繮繩扔給小廝道,“在這等。我們進去打聲招呼就出來。”
門房的老軍和小子都迎出來,喊“四少爺”“五少爺”。
那老軍見大苞谷呆立一旁,忙對二人道:“四少爺,這位少爺說要見老王爺和老王妃,又不肯說自己是誰家的。四少爺可認得?”
四少爺是花生,聞言把大苞谷上下一掃,疑huò地搖頭。
老軍因見大苞谷連張家的老管家劉黑子都知道,覺得不像生人,便好心提醒他道:“這位少爺,這兩位是我們四少爺和五少爺。你有什麼話,不肯告訴我們,告訴他們也是一樣的。若是親戚,他們進去通傳一聲,比我們傳話還管用呢。”
大苞谷自從聽見那一聲“玉米”,就hún不附體了。
他死死地盯着玉米,渾身血液都在叫囂,直往腦門衝去,眼中燃燒着熊熊怒火,咬牙切齒道:“我就告訴你們我是誰:小爺纔是玉米,他是假的!”
他似乎使盡了渾身力氣喊出那句話,驚呆了一幫人。
可是,這震驚並沒有持續多久,跟着大家就好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轟然大笑起來,花生和玉米的小廝笑得直跺腳。
玉米看着這個黑少年,哭笑不得,戲謔道:“這話你要是早五六年來說,還真能糊弄人;眼下麼,太晚了!”
永平十八年末,他剛回張家時,什麼都不記得,那時要來幾個自稱是玉米的,張家沒準真要昏頭了。
然而,這話聽在大苞谷耳內,那是赤luoluǒ的挑釁!
十三歲的少年被仇恨的怒火焚燒,衝上去對着玉米麪門就是一拳,一邊罵道:“王八蛋!野咋種!敢冒充小爺!老子**祖宗!”
玉米可不是jiāo生慣養的世家公子——張家的孩子都要習武的,見他衝過來,閃身避過,一把抓住他手腕,兩人扭打起來。
大苞谷下南洋時,風裡來雨裡去,又常跟海盜周旋,不僅練就一身黑腱子肉,身手也是不凡。他並沒有什麼武功套路,都是實戰經驗,也不知怎麼腰一扭手一抖,就把玉米摔倒在地,擡腳就踹。
花生原以爲弟弟能應付的,見此情形大驚,一個飛tuǐ踢中了大苞谷的腰部,將他踢翻,嘴裡罵道:“哪來的混蛋,敢在玄武王府撒野?”
四小鬼一看少爺被人打了,這還得了!
他們都是從小就跟着大苞谷的,秉承了主子的脾氣,那是一點虧都不能吃的,頓時嗷嗷叫着就衝了上去。
然這一會的工夫,也不知從哪鑽出來五六個護衛,將大苞谷主僕團團圍住,全抓了起來。
大苞谷不敢相信地瞪着花生,顫聲道:“你敢打我?”
花生扶起玉米,幫他檢查手腕,見沒事,才放開。
他轉身對大苞谷冷笑道:“就打你,怎麼了?瞎了狗眼,敢在這鬧事!你剛纔罵什麼?”對護衛喝道,“把他送去京都府衙!”
他是指大苞谷剛纔罵玉米“我**祖宗”這話。
四小鬼嚇慌了,慌忙懇求,說少爺昏了頭了。
玉米氣得臉都黃了,冷笑道:“想學我?早多少年我就不那樣罵人了。真是想富貴想瘋了!”
大苞谷還在質問花生:“你爲了這個來歷不明的狗東西打我?”
花生不耐煩地喝道:“你是哪來的狗東西?你纔來歷不明!豬油méng了心,想富貴想出這爛主意,做你母親的春秋大夢呢!”
大苞谷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言不發。
花生對護衛喝道:“還不帶走?”
護衛們有些猶豫,不是他們怕事,而是玄武王府有規矩,輕易不許惹事,眼前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鬧上衙門,好像不太好。
大苞谷忽然安靜下來,膝蓋一軟,跪下道:“是小人言語無狀,衝撞了兩位少爺。請兩位少爺高擡貴手,饒過在下。”
花生和玉米愣住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人不簡單,剛剛還要撞天的樣子,轉眼就下跪求饒,能屈能伸。
花生問道:“你爲什麼說我弟弟是假的?”
大苞谷漠然道:“我聽說他沒了記憶,想撞撞運氣。”
玉米問道:“那你又憑什麼證明自己是真的?”
大苞谷依舊木木地答道:“撞運氣。”
花生只覺疑huò,又問不出什麼來,見他乖乖的,不像之前那樣,只得讓護衛放他起來。
大苞谷翻身起來,四小鬼簇擁着他上了馬,迅速離去。
走了好遠,他纔回過頭,盯着玉米看了好一會,玉米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第四更估計晚上九點到十點間,要努力碼出來,不然就悲催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