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心妍領着軒涵、嶽瑤來到明城西郊,這裡人煙少至,有一片樹林,林中建了一座莊子,乃是昔年羽烈攜妻四處遊玩之際,請人所建。後一家隱居南域,此地便廢棄許久。數月前羽心妍外出暗暗追查羽心聆中毒之事,羽烈便這莊園贈給了她。因這莊子在明城郊外,與藏龍閣相去不遠,羽心妍便也接受了。
五人進了廳中,羽心妍將黑子倩所繪之圖拿了出來,問羽軒四人道:“這是那道殘魂的記憶中所遺留下的唯一線索了。”
羽軒問道:“那道殘魂是誰?”
羽心妍道:“此人是南域萬花谷谷主的的關門弟子,喚作萬青。不久前族中查出當年聆兒身上怪毒的下毒手法便是萬花谷獨門秘技,指中淚。此秘技非谷主一脈不傳,因此並不難查。但族中派人追查之時,卻見谷中上下已被殺得乾淨。我見這萬青嘴邊留有碧落心草的根鬚,探得靈魂七日不散,便將他帶回族中,用乾坤壺裝了此人魂魄。後來之事,你也清楚了。你可認得這畫中背影?”
羽軒看了許久,心頭一團迷霧漸漸能看到光亮了,但仍是說道:“我不知道,姐,羽家以及八個附屬家族的人你都比我瞭解得更多,這些人中,背影可有與這畫中人相似的?”
羽心妍微微一嘆,說道:“單以背影而論,又有這個實力覆滅萬花谷的,着實有不少。族中常有一些事也讓八族族長與其長老參與決斷,八門護族武學也都悉數傳給了他們,族中情勢當真有些複雜。”
羽軒問道:“那麼你外出暗探之事,族中有多少人知道?”
羽心妍道:“適才說的這些人中,除卻八族一些長老之外,多數人都知道。畢竟羽家人丁單薄,行走在外,往往都要抽調八族中的人手相助。”
羽軒點了點頭,說道:“看來如今有些事情我能出力的實在有限,或許等回到族中我才能幫一下忙。”
羽心妍說道:“既然如此,你們先在這裡歇息一晚,我等一個消息再決定行止。”
當晚周遭一片靜謐,月色如常。
秦雪涵在門外敲了敲,羽軒應了一聲,她便推門而入。進了房中,望見窗外月色,緩緩說道:“原來中域與南方的月,是不同的啊。”
羽軒一怔,笑道:“月怎會不同,難道兩方的月不是同一個?”
秦雪涵轉頭,靜靜地看着他,輕聲說道:“中域的月有陰霾,模糊一片。但在南域,這片陰霾還不明顯。”
羽軒聽了,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沉默了許久,半晌才微微一笑道:“你把我的心思都看透了。”
秦雪涵問道:“今天心妍姐問你識不識得那張圖,你雖推說不知,但我見你的神情,我知道你是認識的。”
羽軒仰着頭、望着月,一字一字地道:“當年冷雲途拿着我與惜兒的畫像找上門來,那時他還未見過我們,冷雲殤又已死了,那張畫像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一直是我的心結。而今日這背影,卻令我心中有了一絲曙光。”
秦雪涵走了過去,並肩望月,說道:“但而今羽家中情勢不明,暗含殺機,那人背後定然另有助力……”
“有些事避不過的……”羽軒轉過身去,牽住她一雙玉手,說道:“就如同你也放心不下秦叔,有時望着那張地圖出神一樣。”
秦雪涵聽罷,微微一嘆,說道:“秦鴻叔跟在我爹爹身旁已有十餘年了,那日我向他詢問爹爹的去向,他說在風家人走後,便率族人去了中域秦家舊址。秦家人在那裡經營了數千年,布有護族大陣,等閒攻不進去。以前只爲避開一些中域的風波,才隱居南域。但現下參靈宗也尋上門來了,一味隱居只怕也避不開。”
她放脫了羽軒的手,來到竹桌上坐下,以手支頤,自言自語道:“這最難測之事,莫過於世間福禍,昔年風家受伏神之禍,最早離府,反而受到的波及最少。但秦氏如今卻連自保之力,都尚且不足啊。”
“但秦家之中至少有你,不是嗎?”羽軒向她一笑道:“你知道嗎,那日我被黑子倩的八魂玉鑑引入那片神秘之地時,一位星斗之神言道,天界諸神不過受十二祖脈的眷顧,才能得證神位。我想伏神當年四處征伐,說不定便是爲此事而來。甚至十二聖皇與祖脈之間,也有外人不知道的聯繫,正如那位死在陽氏強者手中的神偷前輩所言,這一切只怕不是巧合。”
秦雪涵道:“那你說,黑子倩一旦來與你交換情報,她會給出什麼?”
羽軒笑道:“只怕會是有關於陽氏一族的情報,甚至是獲取陽氏守護的祖脈秘密的手段……”說罷,他忽然面色一變,轉頭看向窗外。只見窗外一道身影御風而來,甚是勁疾,轉瞬間,便已至莊園門口。
羽軒仔細辨看此人容貌,見他身形高壯,穿一身灰袍,心下一驚,便縱身躍出窗子,問道:“黃遠師兄,你怎會在這裡?”
黃遠朗聲一笑,說道:“是羽師弟啊,當年我不辭而別,實是族中有事,命我回去主理。曾聽說羽師弟以天縱之資,不過靈臻境修爲便擊敗法尊得意弟子鐵衝,令我震驚許久啊。可惜無緣見此盛況。羽師弟,我也不瞞你了,我是古象族人,並非人類。”
羽軒聽罷,這一驚更甚,問道:“那你爲何拜入南炎府門下?”
黃遠道:“自然是歷練了,而且南炎府收徒不拘一格,正是我所求的。”
羽心妍這時走過來道:“老三,黃遠是我請來的,相助我追查此事。他們一族與爺爺關係甚好,族中也奉爲座上賓。”隨即轉頭又向黃遠問道:“那裡是不是出事了?”
黃遠道:“心妍姐所料不錯,幾乎在你們找上黑子倩的同時,六劍山就被滅門了,但似乎沒有尋到‘六劍神火鍾’。現下各宗各派都命人往藏龍閣而來,明城上下又是修士雲集了。”
羽軒問道:“六劍山是何所在?”
黃遠道:“南域有玄兵谷,中域便是六劍山了。兩宗都是專於鑄器鍊金之道,所出靈器、寶器有不少都供給各大宗門。這六劍山宗主喚作言恪,有四天之境、萬象一重的修爲,正是獨霸一方的強者,實力不俗。其鎮宗至寶‘六劍神火鍾’乃是上品寶器,等閒萬象境強者,都不捋其虎鬚,但做下此案者,卻是無定宗……”
“無定宗?”羽軒疑聲道:“無定宗立宗不是隻有十數年,而且遠在東域,怎會有如此實力?”
黃遠道:“這確實令人不敢置信,但此事有不少目擊者,而且六劍山尚有一些倖存弟子。我曾邀請其中一人,但他要爲師長守靈七日,我也不好強求。”
羽軒道:“可無定宗爲何在我們追查的同時,去滅六劍山?如此做法可不像是結有舊怨的樣子啊。”
黃遠笑道:“羽師弟果然聰慧,你也與無定宗門人交過手,倘若以你們羽氏的天修羽對上無定風相、無定水勢,結果應當如何?”
羽軒沉吟半晌,搖頭道:“就以我目前的眼光而言,天修羽的勝算極小。”
黃遠道:“着啊,但也不知是否冥冥之中就已註定,這‘六劍神火鍾’卻恰恰是無定宗武學的剋星。無定宗滅六劍山,就是不願這神火鍾落在羽家的手中。此事也是心妍姐事後纔想到,讓我去探查一番,果然……”
羽軒沉吟道:“這無定宗宗主到底是誰,真的無人知道嗎?”
羽心妍道:“二叔跟羽逍小姑父都去查過,但最後只知無定宗在東海的一座無名小島中。那東海極是廣闊,有一箇中域那麼大,海上島嶼更何止千萬,倘若他們一味躲藏,當真極難尋出。何況東海中還有龍族一方勢力,行事更得小心謹慎。”
羽軒點了點頭,說道:“適才黃遠師兄所說,那‘六劍神火鍾”並未落到無定鐘的手中,那我們是否還有機會?”
黃遠道:“此事便要看羽師弟的手段了,六劍山倖存的弟子之中,有師弟的熟人。”
羽軒一愕,問道:“是恩人還是仇人?”
黃遠道:“此事不好界定,恩怨糾紛,其中雖有仇怨,但可大可小,唯有你去看了才知道如何應付。”
羽軒眉頭更是一皺,問道:“竟有這種人?此人是誰?”
黃遠道:“洪寬。”
羽軒聽罷,不禁一聲苦笑,心中暗道:“看來此事不易辦啊。”
翌日清晨,黃遠便領着羽心妍、軒涵與嶽瑤往南而去,在日上三竿之時,便遠遠望見一座巍峨高山。山高有千餘丈,山巔修有一座莊園,數十樓閣,近百器爐,爐中赤火,晝夜不息。但此時周遭一片幽寂,在大門口立着數十塊墓碑,一人身穿孝服跪在碑前,寂然不語。過不多時,又有一人提着飯盒走上山來,也是素服打扮,乃是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