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城,洪家的一處偏房裡,牀上正有一男子渾身纏着白色繃帶。他身上有一道血跡自左肩而下至右腰,似欲將人斜劈成兩半!
再過片刻,坐在一旁太師椅上的高大身影揮了揮手,示意醫者出去。有大半晌,屋內的死寂才被一道開門聲打破。並肩入屋的是兩個年輕人,一人十七八歲,另一人二十來歲。
那兩人走到高大的中年人面前,一人道:“父親,妖狼怎麼樣了?”聽這聲音便是洪寬了,其太師椅上的男子是洪木。
但見他是五十歲不到的模樣,國字臉龐上不怒自威。只聽洪木說道:“他沒事了,派去探聽情況的人回來了沒有?”
щшш ✿TTKΛN ✿C O 洪寬答道:“還沒有……”一語未落,牀上有咳嗽聲,想是妖狼醒了過來。洪木便走到牀邊,未及開口,妖狼已經罵道:“該死的小畜生,竟仗着寶物之利傷我!”
“還能罵便說明你沒事了。”洪木在一旁笑道。
那妖狼聽了,輕聲苦笑地迴應道:“天幸有洪少爺有相助,否則便回不來了。”言語之中竟沒有了之前的桀驁,十分客氣。
洪寬正欲開口,洪木擺了擺手,在一旁冷笑道:“他有寶物你不也有嗎?”
那妖狼瞳孔驟然一縮,隨即變了臉色,只低聲笑道:“你……你說什麼?”只是那笑容頗爲僵硬。
“就是那張地圖,我們以前在一處洞府裡一起得到的,和我的龍首放一起。”洪木彷彿極有耐心,笑容可掬地回道。
妖狼緩緩吐了幾口氣,沉默了半晌,幽幽說道:“被我那孽徒偷了。”
聞得此言,洪木竟是雙目瞪圓,幾欲跳出,大聲道:“那小子得手了?”這一吼聲夾雜着元氣,將洪寬兩人震退十餘步!
妖狼也未能倖免,蒼白的臉上登時升起一抹潮紅,只震得頭暈目眩。不多時,待得氣血平復,他猛省道:“難不成那孽徒盜寶是你指使的?”
洪木餘怒未消,一腳將身下的椅子踢飛,大聲道:“沒錯!是我寫信讓他盜寶,可不料沒幾日他竟是自己到我這裡,只說看管極嚴,難以得手,隨即又旁敲側擊與我打聽古圖消息。哼,寶物豈是他可染指的!他要找死,我又怎可不成全他?”
“你……好算計啊。”妖狼面色鐵青,盯住洪木道:“你讓那孽徒去殺羽軒,是借勢要我與羽烈拼鬥,你卻從中漁利?”
洪木冷哼不答,只是面色愈發陰沉。
“挺不錯的計策,但那羽烈也是靈臻境修爲,與你一般,你還有把握拿回寶圖嗎?”妖狼目光閃爍,輕聲問道。
“難道你是要與我聯手了?”身隨音動,洪木手掌疾出,妖狼驚喝道:“你要殺我?”
“你我相識十數載,我豈不知你?當初跟隨黑崇主人之時,便知你那睚眥必報之性!”洪木冷冷出聲,將得妖狼往身後擲去,在潔白壁上留下一道印記,他喝道:“洪真,給我殺了他!”未及迴應,已有一人匆忙搶進屋內,將幾樣物什交到洪木手中,再附耳相告,便見得他臉色大變……
南域的古夏帝國於數百年前得國,今已歷五代,國力日盛。國內有一座孤峰,高百餘丈,乃遠古冰川蝕成,蓋因其狀如一柄長劍直刺天穹,甚是奇異,而喚作“孤劍峰”。是以常有人慕名欣賞,便如此時有一人遠遠望山峰而來。
這人身手矯健,臉色卻顯焦急。只見他前腳盡力往前跨去,後腳便即跟上,只消片刻,他人已越過丈餘。
“是在山峰上嗎?”那人便是羽軒了。他佇立在孤劍峰下,心中自問自答。時值寒冬,落雪將孤劍峰盡情染白了。更兼山峰光禿禿一片,無甚樹木,然而山壁有一抹火紅,卻不知何物,只見其好似一團雪上的紅焰,極是顯眼。
羽軒手中握着一頁書紙,低聲呢喃着:“那是青木炎莖?”隨即一步步跨上那孤劍峰上的石階。但見山峰之下便是一處深淵,淵裡雲氣縹緲,更不知有幾萬丈。
“是它了。”羽軒與手中白紙上的植物圖畫對比了片刻,心中沉吟許久。原來那青木炎莖生於之絕壁之上,山壁甚是平整,極難借力。
於是將《百草志》放入儲物袋中,又取出另一個袋子,正是凌蒼所給,但見其內只有金針五根、帶繩索的鉤爪一把。這鉤爪極爲銳利,只消輕輕一用力,爪尖便透入地面,牢牢抓住。
於是脫下外衣,繩索系在腰上,緩緩下了崖壁,卻把衣服與儲物袋置於石階之上。
只見羽軒的身形既下十數丈,手伸過去便要摘了炎莖。但突覺身後大風滾到,風中有鳥清唳之聲。那鳥是靈境靈獸蒼明雕。
白雕兩翼大展,打出的無形勁風在周遭狂嘯。羽軒的寂炎指一點,身前一丈之處勁風紫氣激撞,有沉悶大響,但見絕壁上白雪激揚。羽軒情知蒼明雕是在數十丈外推出勁風,待得那勁風打到身前,強弩之末,自己便能應付得來。但倘若蒼明雕飛近了,自己卻如何是它的對手?
羽軒眉心上隱隱現出符文,但隨即壓下內息,舉目四望,只炎莖之下突現一方石臺,有二三丈闊。但適才是一面平整崖壁,如何會有石臺?那自是積雪蓋住,人眼不能看得分明。他心喜道:“老師所料果然不錯,青木炎莖生長之地當真有爲人不知奧秘!”
於是身形往下墜去,立穩在石臺之上,便解去繩索。只見面前面前的崖壁竟能反映出人的影子。於是手上輕撫,但覺寒意透骨,乃是一塊堅冰,與周遭的石質崖壁不同。
“懸崖絕壁之上怎會結出十丈大小的冰塊?”羽軒回首一看,那蒼明雕與他相去只有二三丈,身在虛空中,但絲毫不敢放出勁風,把一對寶石般的眸子望着堅冰。
羽軒心下暗道:“確實有古怪!”隨即額上再現符文,周身便不覺放出一片灼熱勁氣。勁氣推去,堅冰緩緩化開,現出一處大門。門上古老晦澀的紋路猶如符文一般,又見門環上一被冰封住的手印,赫然如新。
“以前有人來過了?”羽軒心下疑惑着,推開大門。
那大門既開,一股腐朽之氣撲面。只見那洞裡宛如一處殘破的殿閣一般,又有十餘個門戶,但俱被寒冰凍得結實,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冰晶。
羽軒手舉火把,火光照得通明,有數十丈高的白玉柱在反射光芒。驀然只聽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道:“此地被冰封怕有近百年了,其交手之人的修爲當不在化神境之下!”
羽軒愕然,問道:“老師,那是人爲?”
那個聲音道:“這些寒冰硬若玄鋼,非天人修爲者,是斷斷施展不出的。但又能冰封整個遺蹟,那必是天人修爲的頂峰化神之境了。”聲音蒼老,但似乎充滿精力,那便是凌蒼了。凌蒼以一道靈識附在羽軒身上,便能從旁指點。
羽軒尋到一個門戶,以元氣化開堅冰,再走多時,穿過二廊三閣,踏上一座小橋。橋的盡頭,是一處廣闊平地,那是已經走出山體之內的遺蹟了。但見頂上雲氣渺渺,羽軒便在心裡道:“原來所謂的深淵之下,竟還藏有這般天地。”只見那地表已不是堅石,是以柔軟的沙土鋪成,綠草如茵,又見平地中間生一棵一丈高的黃木。那木上有枝無葉,地上的根莖又甚粗,向四周延伸出十餘丈遠。
凌蒼說道:“這便是‘護心木’了,當真只在此地生長。”但驀然羽軒驚聲叫道:“那又是……”
只見十餘丈外的崖壁上也結出一道冰柱,冰裡似有兩道人影。
凌蒼道:“遺蹟遭此冰封,或與那二人脫不得干係。”羽軒點了點頭,但見那護心木根莖延伸之處,冰封的寒勁方能被阻住。
“走吧,去伐下一枝護心木來,鎮住你父親體的內玄陰掌內勁。”但走近了護心木,卻忽然有個蒼老的聲音在說道:“又來人了,那是遺蹟泄露了嗎?”只見那樹後一片白氣瀰漫開,立時把羽軒陷在當中,隨即眼前的景象變幻,只聽得潺潺流水之聲。那周遭有假山水榭、亭臺樓閣。又有淡淡的紅霓紫氣,化成仙境一般。
羽軒驚問道:“老師?”
凌蒼說道:“幻陣而已,這是以‘蜃魂氣’而布成。傳聞遠古異獸蜃龍善化樓閣,是以有人借秘法修成跟它一樣的本事。”於是說道:“你沉神聽我運息!”
但見羽軒額上的符文化成岩漿一般流動,熱勁迫人。周身又放大火,火浪席捲而去,亭臺水榭崩裂成細細碎片。碎片又化成白氣,彷彿兩個世界拼接在一處,身後雖仍是絕美的仙境,但眼前景象已然是冰封的遺蹟原貌了。
護心木之後走來一個藍衣老者,是七八十歲的模樣,驚疑地望着羽軒道:“一個元脈境的小子怎能破‘三十三重天幻陣’?”
但羽軒頂上也現一個身影,朗聲大笑道:“‘三十三重天幻陣’?你把自己瞧得好高,適才的陣法便是一重也沒有!”
老者驚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
凌蒼笑道:“經歷得多了自然知道。但古神府既滅,你們何苦又要亂世,此百餘年間的世界已經夠亂了!”
那個老者搖頭道:“這之間有太多秘事,既不能由我做主,亦不能透露於你。”於是縱起一片白氣籠住羽軒,白氣中又藏着那道身影,突現一隻手掌抓向咽喉。但凌蒼冷冷出聲道:“莫說你此時修爲十不存一,便是完全復原,也不能傷我半分!”
驀然凌蒼袍袖一拂,震開白氣,說道:“你這蜃魂氣傷不了我,你走吧。”
那個老者頹然一嘆,緩緩走出。但在走上木橋時,說道:“神府遺族所謀,不過是追尋古神腳步而已。”
凌蒼點了點頭,羽軒問道:“那人是誰?”
凌蒼道:“他是神府遺族之人,當初神府有十個古世家,每一家族都佔據神府裡的幾個職位,勢力極大。而此人修煉蜃魂氣,應當便是幻族人。”
羽軒點了點頭,取刀伐下一枝護心木。
時值隆冬,雪愈積愈厚,那正是孤劍峰景色最佳之時。只見一隻纖纖如玉的手掌抓起石階上黑袍,絕美的容顏之上,一對柳眉微皺,在喃喃自語道:“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