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澗深藏羣山之中,不橫跨幾百裡,終年不見陽光,其實是一條亙古以來的大裂谷。谷深足有二百丈,崖壁高峻,怪石如刀。
羽軒腳下在山壁上輕點,走出了裡許,突然重重一踩,那血幻怒喝道:“什麼人,寒玄勁嗎?出來!”
他喝聲一落,一個紫衣少年手拿明珠走出,微微笑道:“血幻兄,我們又見面了。”
血幻瞳孔一縮,驚聲道:“羽軒,你也在這裡?”
羽軒笑道:“血幻兄怎地忘記了,我可是摔下來的啊。”略微一頓,又道:“血幻兄傷勢頗重,又跑了這許久的路,若再不治療,獸元只怕有損。”
這獸元乃是靈獸根本所在,一但受了重創,不止今後修爲再難寸進,壽元也會大大縮短,極是厲害。是以,血幻聽了,深吐一口濁氣,緩緩說道:“原來羽兄是有備而來……好吧,若你肯救我,那遺藏我帶你去。”
羽軒笑道:“跟聰明人說話果是省心。”手掌一揚,三支瓷瓶擲向血幻,又道:“先行煉化護住獸元,待得此間事一了,到盤雲山下的雲谷裡,那裡珍稀藥草不少,我可以助你療傷。”
血幻眉頭微皺,說道:“好吧,這藥能壓制傷勢多久?”
羽軒道:“十日。”
血幻點了點頭,手掌一張,掌心處一枚血玉隱隱放出光華,說道:“這是家父所留,共有兩枚,另一枚在我兄長那裡。這兩枚‘護靈血玉’乃舉世珍寶,倘若靈魂受創,催動裡面靈氣便可治癒。”
“哦?”羽軒聽了,面上微微動容,靈魂傷勢可比肉體傷勢難治得多,雖有些天材地寶或上品靈丹有此功效,但俱是十分珍奇之物,有些人一輩子也不曾見着,卻沒想到血狼王有此機緣。
只見那血幻盤膝坐在地上,略一遲疑,便將三團藥液吞入腹中。隨即兩掌蓋住血玉,一絲絲靈氣涌入體內,這卻是護靈血玉另一溫養經脈的功效。
過不多時,血幻面帶喜色,向羽軒微微一禮道:“羽兄,我血幻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此事雖是你我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但今後若有所命,定也竭力相報。”
羽軒笑了笑,血幻縱身而起,催動護靈血玉,在半空中來回飛掠之後,說道:“左前方處血玉反應更爲強烈,遺藏應當便是在那個方位。”
羽軒點了點頭,腳踏紫氣跟在血幻身旁,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古劍淵與風嶽在那處遺藏?”
血幻笑道:“那是機緣巧合之下,偷聽到古劍淵與風嶽的對話,原來他們二人早知道這落魄澗遺藏之事。那處遺藏乃是龍族長老、古家祭司古黯、神府長老古淵等數人共同的埋骨之處。”
羽軒點了點頭,問道:“既是古劍淵等人先行一步了,你們就算殺了梅涵,也要多費好一番手腳,難道就不怕天魂丹先被人取了?”
血幻笑道:“家父曾去過那處遺藏,這兩枚血玉便是從那裡所得,因此知道那天魂丹外被設下了一層封印,單憑他二人是萬萬打不破的。”
“原來如此。”羽軒心下恍然,突然聽到血幻驚喜道:“血玉反應更強烈了,那處遺藏定然離此不遠!”
羽軒聽了,心下也不禁火熱起來。天魂丹的突破先天極限,不止是在人體、經脈之中洗練一番,以達到洗經伐髓之效,更能增長元氣修爲。何況古黯是秘法創始人,這天魂丹燃燒的若是他的靈魂,其品質只怕比其他人強上不少。
“到了!”羽軒聽到血幻驚叫一聲,凝神看去,只見金光點點,數百丈外一座龐大物什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金色光罩之下。
走近看時,一條森白龍骨猶如擎天華表一般,纏繞在一座琉璃澆鑄也似的巨塔之上。琉璃塔約莫在百丈高下,有七層,層層隱隱有光華流動。但這光華並不刺眼奪目,反而似乎在千餘年時間的沉澱下,顯得內斂古樸。
“這就是那位龍族長老?”羽軒走到塔下,擡首看時,只見這龍骨至少有千丈長短,龍首面向虛空,似乎在仰天怒嘯,發泄這千年的不甘與枯寂。
羽軒微微一嘆,突然血幻身形一晃,搶上琉璃塔第三層,並傳音道:“我去救我大哥,你自己小心。”
羽軒點了點頭,自己緩步走進第一層。只見這第一層塔裡,靈氣濃郁有如實質,四周淡淡的靈霧竟比那座封靈陣,還要明顯三分。
羽軒手掌一抓,掌心竟然有微微溼潤之意。不由得輕吸一口涼氣,暗道:“只有在先天靈氣濃郁之地,靈氣歷經百年才能化而爲水。但這水一經觸碰人體,體溫便能立時將其蒸發而去,而這裡不過是區區一座封靈大陣,縱使是上古遺傳,也能將靈氣化水做到這個地步?”
沉吟片刻,隨即舉目四顧,只見塔內一個角落,有一具骷髏盤坐着,一個石盒便鑲嵌入他身旁的木板上。
那個石盒打開着,一顆通體碧綠、翡翠樣式的圓石放在盒中。但羽軒見了,呼吸竟是漸漸粗重起來。那顆圓石不是翡翠,乃是萬年靈晶!
羽軒身形一縱,搶到那具枯骨旁,俯下身子,手指輕撫靈晶。那顆靈晶不足食指粗細,但確非萬年不能成形。一但成形,便須用上佳寒玉盒保存,以阻其消散在天地間的速度。而每逢修煉之時,便可吸收其天地間最精純的靈氣溫養經脈,時日一久,也可達到突破先天極限之效。
何況以藥草煉製成的靈丹之所以稱爲靈丹,便是在煉製之時,加入許多靈氣以調和藥力之故。天地靈氣與天地元氣大爲不同,靈氣先天溫和,具有療養之效。人體出現傷勢而缺乏靈丹之時,便可吸納靈氣治療,雖是效果遠遜靈丹,卻也是一種保命的手段。
同樣靈器有靈,靈器鑄煉之時,便是以其品質與靈性劃分品階,甚至上品寶器靈性之強,還懂得擇主。靈器並不認可之主,即使以實力壓制反抗,也難以淋漓盡致地發揮靈器其威力。
“這靈晶的價值,就絕不在天魂丹之下,他們難道沒來第一層嗎?”羽軒向那具骷髏微微一禮,道聲得罪之後,手掌一握石盒,只覺盒子底下有一縷靈氣凝成柱狀,緩緩衝起。
羽軒瞳孔微微一縮,隨即閉目細細感知。過不時,心中驚愕道:“原來兩處所佈的封靈陣是同一座,而此處是陣眼所在。”
羽軒長劍一挑,撬開木板,便露出了土地。原來千年腐朽,塔裡的木板幾乎朽爛。木板之下,土地的地表上結着一層層薄薄水珠,但靈氣充盈,赫然就是靈氣化水。
“靈氣難道是從地底之下冒出來的?”羽軒略一沉吟,取一個上好玉瓶將此靈氣化水裝了薄薄一層。隨即撥開泥土,只見土中埋着一個木匣,約莫二尺長短。
這木匣一打開,只見匣內乃是一卷白色卷軸,卷首是“上古封靈陣圖”六個大字!
羽軒怔怔看了一會兒,隨即目中露出狂喜的神色。手掌微微顫抖地打開,落下一張白紙,紙上道:“餘神魂受創,難以迴天,身軀將朽,徒嘆奈何。唯一卷封靈陣圖乃百年心血,與吾俱朽,實足耿耿長恨矣。幸昔年渡厄兄贈以千年不朽玄檀木,遂以爲匣儲之。後有來者窺破我陣之中秘,當爲陣道大家。得吾傳承,幸甚至矣……”讀到此處,羽軒不禁心下苦笑:“這‘陣道大家’形容我,可着是辱沒了這四字,能有幸窺破陣中之秘,乃是一番不自量力模仿的結果,若非先前見過此陣,是絕不可能做到如此的。”
“夫慕前人之道而尋千載不可得,此爲悲也;適逢神府大廈將頹而獻餘殘軀,埋骨寶器之中,亦爲幸也!”讀到此處,筆鋒一帶,墨水竟污了一塊,想是傷勢發作,痛苦難當之下,筆勢收不回來。
羽軒見了,心下暗暗一嘆,把陣圖收回木匣之內,放入儲物靈戒中。隨即看向手中石盒,自忖道:“我手中玉瓶的品質都不算上佳,若將這靈晶取下,只怕不到一年便會消散得乾淨。而此處封靈陣靈氣濃郁,卻能好好保存它。”沉吟片刻,重重一咬牙,將石盒重新鑲回地上,向那具骷髏深深一禮道:“前輩,小子不是您期望的陣道大家,只是無意間得此重寶,日後定然加緊修煉,以求不負這陣法威名。”
說完,他腳下一點,直直向第二層飛掠而去。第二層的靈氣便淡了幾倍,幾近於無。而且周遭一片空曠,無人無物。
羽軒輕“咦”了一聲,立時往第三層飛去。第三層也是一般,第四、第五層裡均是如此。但正在他心下驚疑之時,只見第六層裡有一張書案,案上放着竹簡、書籍、卷軸等物,足有十五六部之多。
又見書籍一旁放着一方玉臺,臺上刻着:靈識入玉臺,得我傳承。
“靈識進入玉臺?這怎麼進……”羽軒眉頭微皺,靈識放出,集中到玉臺之上時,突然眼前一黑,隨即只覺身處在一座山頂上,頭頂是一片廣闊的星空。
“玉臺之內原來另有一方天地。”羽軒心下暗暗驚異時,又見腳旁一塊石臺,旁邊刻着:因冷氏之謀,雲家近於滅族,實足大恨。若有後人得我靈魂傳承,當爲吾族復此深仇,功法武技,皆爲汝用。
“原來雲家覆滅當真是冷家陰謀所致啊。”羽軒微微一嘆,又自語道:“若要取你傳承,就得允諾滅亡冷家,但若辦不到,卻要成爲一生心魔,實在不值。”搖了搖頭,收回了靈識。但他不知,這傳承其實已爲人取走了……
而便在此時,突然有人一聲低喝道:“血幻,你膽子不小啊,竟敢追到此處,難道便以爲我不會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