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心事通通不見了。蘇沁月辭了韓掌櫃,催促着馬伕快馬加鞭的向着蘇府疾馳而去。
擦着大黑的天,蘇沁月和厚喜回到了蘇府。
剛下了馬車,便看見一個掌着燈的小廝,在府門口東張希望。
小廝見她們下來,趕忙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
“小姐,天個晚了,大夫人讓我掌着燈,送小姐到蕪院。”
呵,大夫人?她會如此好心?
周圍有幾個路過的人,小聲議論着。
“聽說這蘇姑娘的傷很重,這些年,一直在府上靜養呢。”
“難怪一直沒什麼消息。”
“這劉夫人倒也是個有心的,竟還派個小廝大晚上的守着。”
“還真賢良。”
......
“小姐,這劉夫人倒還真是會裝好心!”往日挖空心思的想要置小姐於死地,今個倒還是翻了天了。
呸呸呸,今日的風怎麼這麼涼!賢妻良母?劉夫人要是賢妻良母,母豬都能上樹。蘇沁月深呼吸,竟吸了口涼氣。派個小廝跟着,只是想要盯着她,不要節外生枝罷了。
小廝推着嶄新的輪椅,扶蘇沁月坐上去。又獻殷勤的,一路推的仔細,卻又行的不慢。
今日蘇府不同於往日,寂靜的只能聽見風聲。
行到路中的時候,好不容易見了兩個丫鬟抱着一牀被子,往柴房的方向走着。
“這林夫人的女兒,心也太黑了!我家小姐不過說了幾句話,今個就被吊了一整天。”
“倒也不是這個,咱家的小姐最好面子。劉夫人當着所有下人的面訓了話,還說林夫人的女兒,就是蘇老爺的女兒,也是她的女兒。還說咱家小姐不識分寸,亂嚼自家小姐的舌根子,要好好整治整治。”
“小姐也真是的,不過低頭認個錯,她愛面子死活不肯。又捱了三十下板子。”
“哎!如今氣若游絲,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今夜。都是一家的小姐,這又是何必呢?”
......
呵,一個個倒是忠心的很。總想着別人如何對待她們家小姐,卻從來不想着她們家小姐如何對待別人。來而不往非禮也,想要從她身上討便宜,她自然要加倍還回去。要不是劉夫人開了口,她真想把那蘇一枝的嘴撕到耳朵門上。
又賤有恬不知恥!
“小姐,這些個丫鬟倒是越來越不知道分寸了!”竟還敢妄議小姐,真不知好歹!
“罷了。蘇一枝那樣的主子,如何能帶得出人模人樣的丫鬟?有個狗樣,倒也是爲難她們兩個了。”
推着蘇沁月輪椅的手,微微的顫抖了幾下。
“你在大夫人門下當值?”
“回小姐的話,正是。”
“怎麼稱呼?”
“小的姓呂,單名一個勝字。”
呂小廝推的又穩又快,不一會的功夫,便到了蕪院。小廝辭了蘇沁月,步伐又急又穩,她們沒有走幾步,呂小廝便不見了蹤影。
一晃便過了三日。正午的日頭,陽光透過敞開的窗非照了進來。
厚喜拿着切好的果盤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推門的聲音極輕,卻不料蘇沁月還是微微皺了眉。
“喜兒,馬車備好了沒?住處定好了沒?”
“小姐,你問了喜兒好多遍了。住處昨個就定好了,在白鹿書院對面的浮雲客棧。馬車一早備下了,是知根知底的韓掌櫃安排的,不會有差錯。”
“那走罷。”
哎,她打小便有個不好的習慣,凡是總是要多次確認。總是剋制不住接着發問,雖然她也很想剋制住。幸好,喜兒是個好脾氣的。要是換成別人,還不是要煩死她了?
“小姐着什麼急,離得又不遠,不過是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先將這水果吃了吧。”
吃吃吃,又吃!再吃怕是她連路都走不動了!這幾日,廚子的伙食出奇的好,再加上厚喜偶爾出門,路過和豐樓,順便帶些,讓她都感覺自己圓潤了許多。
“帶着路上吃吧。”蘇沁月不忍看着忙乎了許久的厚喜,只好妥協。
韓掌櫃的心思極爲細膩,馬車外面看起來樸實無華,實則設計十分巧妙,能將路上的震動減輕許多,行的十分穩當。
綠樹成蔭,鮮花環繞,亭臺樓閣錯落有致。青白石柱有些年份了,質地更加圓潤了,玉砌的牌匾上,柔和圓潤不露鋒芒的刻着四個大字,白鹿書院。
遠遠的看過去,兩排青蔥鬱鬱的大樹,立的挺拔,濃密的枝葉交錯遮掩着,竟讓自己產生出濃濃的敬意來,她點點頭,到底是出了許多狀元,榜眼,探花的地方,確實是不同凡響。想到自己要在這種地方考試,一種略微的緊張感油然而生。
厚喜推着她進了浮雲客棧。浮雲客棧廳內的方桌坐的滿滿當當,許多女子蒙着白紗,看不見真容。
哎!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她一個剛剛及笄的女孩子,怎麼能不戴個面紗?這下好了,平白叫人看了去。看什麼看!哼,她也看回去,免得叫人佔了便宜。
卻沒想到,她的眼神胡亂的掃了一通,心下的感覺五味雜陳。那些投過來的目光,有各色的意味,不屑的,同情的,厭惡的,惡狠狠的,還有幾個甚至別過了臉,像是她的出現,污濁了她們的眸子。
“蘇沁月,蘇小姐!房間已經準備好了,這邊請!”浮雲客棧的掌櫃戴個搓搓手,從櫃檯下來,親自帶路。
厚喜推動着輪椅,細微的咯吱聲,在一片寂靜的呼吸聲裡,竟然讓人覺得有些刺耳。
人羣中,不知道誰“哼”了一聲,原本安靜的浮雲客棧,瞬間嘰嘰喳喳吵鬧起來。
“一個殘廢,不好好的在家帶着,出來丟人現眼!”有人從人羣中站了出來,惡狠狠的丟了一句話。
“就是就是。”有幾個人附和道。
呵,殘廢?殘廢便只能在待在家裡等死?殘廢就乾乾的讓別人嘲笑?殘廢就不能有所追求?誰不願自己完好無缺?誰不願自己生來就是一副如花似玉的容顏?誰不願有個溫柔相待的父母?
你如花似玉也好,才智過人也好,溫婉如玉也罷,都是你的。只是,你如何有權力評判別人的選擇?
難道或容顏不美,或身有殘疾,或性格乖張之人,便不能爲自己做些什麼,只是塗塗接受這不堪言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