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箏不敢問。
他害怕母親爲事實痛心, 而自己又無法改變主意。
所以被監視,被逼着認識女孩兒的這個春節,實在有着難以言喻的尷尬。
“媽, 我明天和同學去聚會行不行啊?”許箏一邊包餃子一邊說道, 除夕的夜色快要深了, 外面炮竹聲聲, 熱鬧非常。
聞言許媽媽立刻擡眼:“哪個同學?”
許箏說:“全班同學啊, 我們班主任也去。”
儘管希望他能和周銘盡少的接觸,但如此再阻止卻也沒有道理。
許媽媽默默地包了三個餃子,而後道:“記得早點回家, 媽媽等你。”
許箏立刻點了點頭,喜形於色。
中學同學就是如此:不管曾經發生什麼, 到分別後再相見, 彼此都很容易成爲特別親近的人。
一中午的飯吃到了下午三點, 整個飯店的大廳都在吵吵鬧鬧的歡笑。
待曲終人散走到街上,幾乎誰都是醉醺醺的。
好多天沒能碰面, 又加之旁邊沒了別人,許箏的眼神似乎沒有離開過周銘似的,總是不住的看向他。
周銘卻似乎有些心事,不出聲的走了十多分鐘才道:“小心看路。”
許箏正過頭,卻拉住了他的手。
周銘沒有閃躲, 只是淡淡的問:“你不怕人看到麼?”
許箏搖頭。
周銘微笑:“如果被人看到, 你怎麼解釋?”
許箏平靜的回答:“我不解釋, 我不需要去解釋。”
從前都是看着他愛欺負, 哭泣, 無助,卻不曾想這個男孩子也有他的勇敢, 周銘心思此起彼伏,一時間手握的很用力。
許箏突兀的停住腳步道:“其實...我覺得我媽媽已經知道了,她不讓我出門,給我介紹女孩子,也沒再提過你。”
周銘的眼神有了那麼絲的詫異與不安。
許箏漸漸地抽出自己的手,看向他的眼睛。
周銘啞着聲音說:“如果你覺得困擾,我...可以消失。”
沒想到許箏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只要你肯定,我就不怕她知道,我就可以面對一切。”
周銘的語氣有些壓抑:“你不怕你媽媽難過麼,她的身體...”
許箏說:“她是我媽,我不會用謊言去欺騙她,我也沒有做錯事情,她總能理解我的,只是...”
周銘追問:“只是什麼?”
許箏低頭道:“只是如果你又走了,我一個人...就不知道要爲什麼堅持了...”
在這個瞬間,周銘回想起了這半年的許多細節,回想起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如何掛念他,想起自己又是如何跑到北京卻不敢相見的落寞,是非的重量和情感的難以自禁像是朝兩個方向拉扯的強大力量,令他緊緊地蹙起了眉頭。
許箏溫柔將其撫平,真誠的說:“相信我,相信我好嗎?”
聲音雖平靜,手卻在緊張的顫抖。
周銘忽然間擁抱住他:“好,我不會走了,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放手了。”
許箏猛的張大眼睛,而後又漸漸地紅了眼眶,他勉強自己不去哽咽:“你喜歡我嗎?”
周銘沒有回答,卻輕輕地微笑了起來。
一個人的生活目的是什麼,這是個看似簡單實際上卻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
特別是對幾十歲的中年人而言。
許媽媽最近經常走神的凝視着自己的兒子,想起他很小很小躲在自己懷裡哭泣的模樣。
現在,無論如何,都變得陌生了,不瞭解了。
失敗的婚姻生活讓她變成了個好像沒有什麼欲求的人。
其實還是有的。
許媽媽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能有正常而幸福的生活,能體會到其他人都擁有的那些快樂。
甚至在不久之前,她覺得這個希望是很容易實現的。
可惜,現在不了。
一盤葡萄輕輕地放在了寫字檯上。
許箏聞聲從書中露出頭來,笑道:“謝謝媽。”
許媽媽問:“今天聚會開心麼?”
許箏點點頭。
她又問:“見到周銘了?”
許箏沒吭聲。
許媽媽說:“你們現在,不,一直以來,到底是什麼關係?”
臥室裡空氣隨着聲音落地而沉默了下去。
許箏側頭看向空氣,過了很久才認真的說:“他幫過我,他是個難得的好人...我...”
許媽媽緊張的握緊雙手。
許箏仍舊選擇了實話實說:“我喜歡他。”
這四個字,有時候甜蜜,有時候哀傷。
但此時此刻,它絕對是最沉重最可怕的打擊。
許媽媽蒼白了整張臉,聲音顫抖的說:“小箏,你聽媽媽的話...”
許箏奇怪的勇敢了起來:“媽,我是認真的,我不會改變主意,但我沒有做壞事,我還是...”
信誓旦旦的保證戛然而止。
因爲許媽媽極其突然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