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箏從家裡出來的時候, 母親甚至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
他終於還是沒有將眼淚流出來,而是憋着忍着,任夏風吹乾了脊背的冷汗。
原來做什麼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愛情也是。
雖然從小生活的並不幸福, 但許箏總是以爲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有母親的陪伴, 而如今被她趕出來, 心絞似的痛, 痛的出乎意料。
學校附近的西餐廳,他們曾經來過。
張學睿像是恍然長大了似的,臉龐已有了成熟的輪廓, 就連眼神也變得沉穩了起來——不過是幾天沒見的功夫。
許箏坐在對面默默地看着,壓抑住心裡的煩惱, 輕聲問道:“你出去以後還會來嗎?”
張學睿沒回答。
許箏又無話。
張學睿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忽然嘆息說:“爲什麼你讓我這麼累呢, 累的連表情都做不出來,我還真沒什麼事這樣絕望過。”
許箏恍惚的和他對視, 苦笑道:“你鑽牛角尖了,你這樣的人…總會惦記自己沒得到的吧,其實我沒什麼好的,我特別普通,我只想和周銘好好的在一起, 簡單, 平淡, 就夠了, 我們不合適的, 你出了國要好好照顧自己,開心的生活。”
就是這種心情, 就是這種義無反顧毫無疑問想要和對方長相廝守的心情。
張學睿無比渴望又無比羨慕,他幾乎相信它是將自己從漫長的孤寂中解救出來的靈丹妙藥,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許箏能給他異性戀一般安穩的一切。
但這些話,他不能說,即使說了許箏也不會放在心上。
所以,張學睿照例滿不在乎的彎彎嘴角:“看你能不能一直這麼想,看幾年以後,你們倆是不是已經分道揚鑣,你真以爲兩個男的在一起那麼容易,太幼稚了。”
許箏想起母親那陌生的眼神,欲言又止。
整頓晚餐就在一種沉默中結束了。
離開的時候,張學睿又忽然叫住他道:“我會回來的,我是不放棄不是逃跑,我還是會回來找你的,我要讓你看到你放棄我是你的損失,我要讓你知道,我比你們誰堅持的都要久。”
許箏本已經轉身,聞言詫異的回過頭,任晚風吹亂了短髮。
張學睿猛的拉住他的胳膊,重重的擁抱了他一下,而後又轉身大步離去。
雷厲風行,一如既往。
許箏看着他的越行越遠的背影,終於想起了這個人全部的好,心裡不由空了一塊,感覺有點茫然失措。
他本能的認爲,其實張學睿不會再回來了。
一個愛着他的人,終於選擇了離開。
獨自在街上流浪到了半夜,許箏才慌神自己該怎麼辦。
回家請求母親的原諒,還是堅持給她看——又拿什麼堅持呢,他沒有錢,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好在,他還有一個何時何地都能相信的依靠。
周銘進屋的時候,差點被滿地的菸蒂嚇着。
他吃驚的看着依舊吞雲吐霧的父親,故意笑了下:“你還生氣呢,至於嗎?”
周建國顯然已經沒有心情開玩笑了,他深吸了口煙,悶不吭聲。
周銘走進勸道:“許箏是個好孩子,您知道…”
“只要找個女孩,是誰爸都不管你,行嗎?”周建國突兀的打斷他。
周銘沉默,半晌之後斬釘截鐵的說:“不行。”
他似乎還想解釋什麼,卻被忽然震動的手機打斷了談話,低頭看了兩眼,又道:“我知道您是一時想不開,其實我們大家都能變得開心,別爲難自己,您現在不想見到我,我就出去住幾天,等您想通了再給我打電話。”
話畢,他就在周建國詫異的眼神中急匆匆的離開了家。
“你怎麼在這兒啊,都幾點了?”周銘見到路燈下的許箏,急忙跑過去問道。
許箏笑笑:“和我媽吵架了,她不讓我回家。”
周銘奇怪的問:“爲什麼?”
許箏有些理虧的看向別處,好半天才說:“我讓她知道我們的事了,她接受不了….”
周銘愣了愣,又握住他的手道:“怎麼不提前告訴我,讓我跟她說。”
前些日子的事情許箏已經不想再回憶,他微笑着搖了搖頭。
然而周銘卻並沒有把自家的煩惱給他講,而是問:“那你吃飯了嗎?”
許箏點頭。
周銘說:“那我帶你找個住的地方吧,哎,傻孩子。”
而後他就拉着許箏往前走。
許箏聽話的跟着,過了很久才小聲道:“你會一直跟我在一起吧?”
周銘道:“別說傻話,怎麼老問這個問題。”
許箏說:“會嗎?”
周銘側頭笑了下:“會。”
許箏手指和他緊扣,在內心的沉重中流露出溫柔笑意:“我也是。”
他靠着周銘的肩膀,像散步一樣悠然,即使這夜風有些涼意,即使他被母親排斥,又遠離了一個重要的男孩,卻仍舊感覺溫暖而幸福。
只要周銘在身邊,許箏就無牽無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