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通常睡得很晚, 這天亦然。
他下了班就回家對着電腦整理報表,剛剛做汽車代理商才兩年,萬事都要小心謹慎。
誰知正在聚精會神之際, 門卻被人粗魯胡亂的拍響。
周銘皺了皺眉頭, 起身喊道:“誰啊?”
外面傳來句狼狽的回答:“我…”
周銘詫異的打開門, 對上許箏滿是淚水的傷心臉龐, 着急的問:“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許箏手裡抱着個箱子,見面就失力的掉到地上,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住了周銘, 全身顫抖不已。
周銘摟着他伸手把門關上,而後才溫聲問:“到底怎麼了, 你告訴我就好, 學校的事?還是你媽?你爸?被同學欺負了?”
他幾乎說出了許箏簡單生活的所有可能, 但是許箏卻使勁搖頭,哭的更厲害。
一個大男人, 真不知道遇見什麼才能變成這副模樣。
周銘心裡七上八下的,安慰着許箏坐到沙發上,給他洗好毛巾又端來溫水,沉默無語的幫他擦乾淨臉頰。
許箏見到自己的依靠,才哽咽的說:“張、張學睿死了…他媽媽說, 是來看我的時候…出的車禍…我不想這樣…我不想這樣…”
他用潔白的牙齒用力咬住薄脣, 想控制住自己的失態。
周銘的胳膊僵住, 眼底閃過了複雜的情緒。
張學睿, 他當然沒有忘。
那個人是怎麼對許箏的, 他想忘也忘不了。
本以爲離開了就算了,誰也不想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許箏低聲啜泣, 想讓周銘安撫自己亂七八糟的內心,可是周銘卻站起身走到門口,把木地板上的照片和禮物一個一個細心地撿起來,當然,上面的字也都看到了。
“我從來就沒和他怎麼樣,這些年也沒有聯繫…我不知道他會因爲我…”許箏又難過,又怕周銘生氣,低聲解釋着。
周銘把東西放好,才蹲到他面前說:“小箏,他不是因爲你死的,這件事不怪你,路是他自己選的,什麼後果也都要他自己承受,人生就是這樣。”
許箏知道他說的沒有錯,眼眶卻仍舊是溼的。
周銘低聲問:“還是…其實你喜歡他?”
聞言許箏趕忙搖了搖頭:“沒、沒有。”
周銘笑了笑:“你先好好睡一覺,我知道你心裡亂,休息好了明天再說好嗎,我陪着你呢。”
許箏呆呆的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待到周銘從浴室出來,許箏已經不哭了,大概洗過澡之後乏力上來,趴在牀上一動一步動的樣子。
但他肯定睡不着。
周銘暗歎了口氣,坐到牀邊摸了摸許箏柔軟的短髮。
果然,回神便對上一雙微紅的清澈眼眸。
周銘俯身吻了下他的額頭:“世事無常,慢慢接受吧。”
許箏沒吭聲,只是摟着他結識的手臂,完全沒有安全感的皮膚冰涼,好像還在微微顫抖。
周銘輕聲說道:“能忘就忘了,不能忘我會陪着你忘的,既然你選擇和我在一起,就…”
“我當然只有你。”許箏對他的懷疑感到有些委屈,垂下眼睫道:“只是他還那麼年輕,那麼好的一個人,我覺得很可惜,爲他不值得…”
周銘無奈的笑了下:“傻瓜,你忘記他是怎麼對你的了?”
許箏學着他剛纔的話淡淡的說:“就算是不能忘的事情,有你在我身邊,我也都忘了…”
父親給他的傷害,張學睿給他的恥辱,都已經不會再睡夢中出現了,他能夢見的,都是好的,都是身邊這個人給他的溫暖。
周銘用鼻尖抵住許箏的鼻尖,近在咫尺:“你知道我爲什麼不碰你嗎,自從我懂事以後,我就告訴我自己,不要像張學睿那樣對待你,不要利用你傷害你,我想等到你畢業了,好好地穩定下來,然後好好的過我們的後五十年。”
許箏這晚滿是驚恐的心漸漸地暖了起來,他忽然親了下週銘的嘴脣,微笑:“我知道。”
而後他又忽然抱住周銘的腰:“不過其實有的事,也不算利用我傷害我。”
周銘被他逗得笑着深吻住許箏,氣息的交換在這溫馨的臥室裡漸漸地升溫了起來,兩個人都在纏綿中有些睡衣凌亂。
許箏的內心攪合了太多混沌的情緒,唯一鮮明的就是對周銘依賴和渴望,從許多年前就是這樣,如今已經越發的強烈了起來。
感覺到許箏冰冷的手撫摸上自己光裸的後背,周銘給自己畫地爲牢的防線忽然出現了裂痕,而後潰不成軍,他壓抑了太久的東西像是峽口處的飛鳥,一旦發現了新鮮的空氣,就爭先恐後的扇翅而出。
次日,陽光因爲被厚厚的窗簾阻隔住,一直也沒有照進這間有些凌亂的臥房。
許箏醒來之時,已不知今夕何夕。
他只覺得全身沒處地方都尖銳的疼痛着,吃力的動了一下,才發現周銘正靠在旁邊凝視着自己。
腦海中昨夜的綺麗記憶慢慢的被回憶了起來,許箏紅着臉拉過被子,尷尬的問:“幾點了,你還沒去上班啊?”
周銘半笑不笑的瞅着他那模樣,似乎覺得有些好玩。
許箏更加羞愧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乾脆重新閉上了眼眸。
周銘這才收起壞笑,撫摸着他的臉說:“該陪陪你,心情好點了嗎?”
儘管有許多許多的甜蜜,但想到張學睿的事,許箏的心仍舊像壓着千金重的石頭,不由得嘆了口氣。
周銘俯下身親了親他,耐心的說:“時間長了,你也就接受了,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
許箏點點頭。
周銘忽然又問:“過兩個月該畢業了,想回家麼,還是在北京找工作?”
許箏說:“不想回了,反正我媽和那人結婚了,孩子也有了,我回去不方便,再說你生意剛有起色,怕你爸一個人沒意思就接過來陪你住吧。”
周銘笑:“哈哈,他陪我住?”
許箏睜開大眼睛瞪了他一眼。
周銘摸摸他的頭:“那就不回去了,我們買個房子,定下來吧。”
許箏默默地瞅着眼前人,過了好半天才問:“真的定下來了?永遠都不會變了嗎?”
周銘摟過他瘦弱的肩膀輕聲道:“雖然不能結婚,但是別的事情是一樣的,不會變了。”
他向來是一言千金的人。
雖然講不出多少甜言蜜語,但說不會變了,就是不會變了。
不管發生什麼,是好是壞,是艱難還是順利,真的就是這樣了。
許箏慢慢的彎起了嘴角,靠着他一臉幸福。
儘管心底有個地方,還是悲涼的。
但也是能抱歉的對那個地方的人說一句,對不起。
除此之外,竟也什麼都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