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的火鍋,讓人從心到胃,都會漸漸的暖起來。
其實周銘早已經吃過了,他晃悠着筷子瞅着狼吞虎嚥的許箏說:“你慢點吃,別燙到。”
許箏是真的很餓很餓,而且他極少吃到好吃的東西,見了就沒出息的停不了。
周銘有些無奈,也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他發現許箏的胳膊上還有些傷口,就起身道:“你先吃,我馬上回來。”
說完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剩下許箏自己獨自坐在那裡,還是不停地吃,可是吃着吃着,就莫名其妙的哭了起來。
一哭不可收拾。
等到周銘拿着紗布和藥跑回火鍋店時,進門就看到這個小男生坐在那淚流滿面的樣子,分外吃驚。
他覺得同性掉眼淚這件事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便走近來忐忑的問道:“你沒事兒吧你?”
許箏尷尬的擦着臉,卻沒辦法忍住半分,最後乾脆扯過紙捂在眼睛上面,咬住嘴脣不吭聲。
周銘有點不忍心了,五大三粗卻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弱弱的說:“挨頓打就哭,沒出息。”
許箏結巴的回答:“我怕他...他打我媽...我不敢回家...”
周銘道:“不會的,別瞎想了。”
許箏痛苦的搖着頭,蒼白的嘴脣不停顫抖。
周銘把筷子塞回他的手裡說:“快吃,明天回家看看。”
許箏費力的接住,終於點頭。
周銘想說點什麼,可是家暴這些事真的不是旁人能夠插手的問題,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特沒有力量的人,空有個恐嚇旁人的皮囊而已。
許箏也許是流淚多可,平靜的也很快,他忽然呆呆的夾了片冬瓜放進了周銘的碗裡,小聲道:“你怎麼不吃...”
周銘可不習慣這種待遇,趕緊把冬瓜塞進嘴裡,又胡亂撈了些別的,含糊其辭的回答:“吃,吃。”
這頓火鍋,終於還是留下無言的心酸。
半個小時後以後,許箏在街頭吐得無比狼狽。
周銘站在旁邊好心的拍了拍他的後背:“飯量小塞那麼多幹嗎,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似的。”
許箏不停地反胃,眼淚又快出來了,卻講不了話。
周明等他都吐乾淨了,才把礦泉水和麪巾紙遞給他道:“給,漱漱口。”
現在周圍的氣味不可能好聞,許箏默默地轉身和他走開了,才低着頭問:“幹嗎...不嫌我髒...”
周銘愣了下,而後無所謂的說:“嗨,這有什麼的。”
許箏緊緊地握着礦泉水瓶子,忽然擡頭看向他的眼睛,只一瞬,又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深夜的海風還是會涼,吹得人髮絲凌亂。
周銘想起自己還拿着藥呢,便道:“我們去那兒坐會兒,先把你胳膊弄好。”
許箏點點頭。
周銘邊往海邊的石階走,邊又罵了句:“你爸可真操蛋。”
黑夜的海水,有種別樣的沉靜。
沙灘上鴉雀無聲,只能聽到海浪一波一波的涌來。
也許是自小就聞慣了這淡淡的鹹澀,許箏忽然感覺很舒服。
他低頭看着周銘很熟練的給自己上藥然後包紮,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這些啊?”
周銘說:“老打架,難免掛點彩。”
許箏沉默了片刻,側過頭說:“打人不好。”
周銘忽然想起自己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揍他的事情,感覺有些尷尬。
但許箏卻又道:“今天...謝謝你。”
他是個老實的人,說話永遠帶着誠懇。
周銘笑了下:“沒事兒,舉手之勞。”
許箏問:“你不用回家嗎?”
周銘摸了下自己短的扎人的頭髮,隨口道:“無所謂啊,我爸早就睡了吧。”
許箏點點頭,又看向遙遠無邊的海水。
周銘說:“你是不是困了,去我家休息?”
許箏搖頭:“不困...在這裡挺好的...”
周銘也便沒在講話,他從來不是話多的人。
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之間慢慢的流逝掉了。
過了很久,許箏才輕聲道:“我好想離開這裡,到大海的那一頭,帶着媽媽過幸福的生活。”
說完,眼眶又有點發紅。
周銘不知道講什麼,忽然就毫不見外的摟住了他的肩膀哈哈笑:“嗨,以後都會好的,等你長大了,還不一巴掌把你爸抽一邊去。”
許箏低下頭:“我已經長大了...”
周銘撇撇嘴,又覺得自己的動作不是很自在,感覺收手坐直。
莫名其妙的侷促。
一切都很莫名奇妙。
本來是要和朋友們打檯球的晚上,卻變成和班裡最窩囊最沒用的男生通宵看海。
他簡直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琢磨什麼了。
次日,班級裡出現了一個神奇的景象:坐在最後的兩個男生,雙雙睡倒。
本來周銘不聽課也很正常,但沒料到向來勤奮的學習委員也會出現這麼懶惰的情況。
但無論怎麼說,從教室前頭望去,這倆隊形整齊悶頭大睡的人還是很好笑。
當然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何事。
男生不像女生,會傾訴,會聊天。
但在那沉悶的甚至死寂的夜裡,就沒有什麼發生改變了嗎?
也許只有他們自己纔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