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箏呆呆的盯着已經靜止的空氣, 好久都沒有說話。
張學睿輕聲道:“我不相信你那麼討厭我厭煩我,就算我不如周銘,對你也是有意義的, 是麼?”
許箏終於搖頭。
張學睿還想說些什麼, 電話卻忽然響起, 他欲言又止的猶豫了片刻才接起來道:“喂?”
客廳的感覺還是寂寥的, 許箏坐在原處無聲的看着張學睿, 發現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一直沒有再應聲,竟不由得有點擔心, 等到電話慢慢掛斷,才問:“怎麼了...”
張學睿深喘了口氣, 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問說:“陪我去趟醫院好嗎?”
許箏從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他所遭遇的一切已經讓他學到了那麼一點點麻木,可是忽然面對死亡的時候, 卻還是恐懼到手腳冰涼。
病房再高級,也還是慘淡的顏色。
裡裡外外那些陌生的神情灰暗的男女,組成了奇怪的陰影,等待着張學睿出現時,自動讓出了道路, 令他直通慘淡的真實。
許箏不敢去瞅他父親的遺體, 只在門口默默地站着, 看張學睿依舊筆直的背影。
在這種時候, 大哭或者大叫都不算過分。
但張學睿只是站立良久, 而後慢慢的把蓋在他父親身上的白布蒙過臉,啞着聲音道:“媽, 我想出去待會兒。”
話畢,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箏對視上衆人環繞的一個美麗女人的雙眼,片刻,也慌亂的離開。
這個季節的陽光已經很暖了,但不知爲什麼,照在人身上卻冷冷的。
許箏從樓梯口跑出去,朝着張學睿喊道:“喂,你等我一下!”
張學睿停住腳步。
許箏跟緊,氣喘吁吁的說:“你想開點,堅強點...”
張學睿轉身,露出的是張極其平靜的臉龐。
堅強。是啊,這個男生從來不缺堅強。
他從來沒有喜怒形於色,一雙海水似的眸子好像什麼都能承受。
不管是傷害別人,還是被人傷害。
不管是面對孤獨,還是面對拒絕。
可許箏還是感覺的出來,張學睿的全身都在用力,雖然他的指尖都是微垂着的,在光明的暈染中留着好看的弧度。
“沒什麼,送他來北京我就知道會這樣,我早就做好準備了。”張學睿這樣講着,竟然露出笑來。
許箏問:“那你爲什麼要我來,你還是會害怕對麼?”
他問完,又有點後悔,似乎是終於感覺出來自己的實話也很殘忍。
張學睿把目光移開,過了片刻道:“是...有點害怕,畢竟是我爸爸,他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永遠都不會見到他了。”
此刻許箏又不曉得該說什麼纔好。
張學睿道:“我可以抱你嗎?”
許箏的腦子有點亂,眼神慌亂的走神幾秒,點了點頭。
隨之張學睿便伸手摟過他,緩緩地把憋着的那種力量釋放出來,好像打算再也不放手似的那樣安穩,用臉頰貼着許箏柔軟的短髮,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來,晚飯。”
一個白色的方便盒遞到周銘面前。
他正坐在倉庫的門口瞅着存摺發呆,聞聲結果盒飯,笑了下:“謝謝。”
帶他一起來的是周建國的朋友,也是看着周銘長大的叔叔,見狀不由打趣道:“攢夠半個房子了沒有?”
周銘把存摺裝好,嘆息說:“哪有那麼快。”
叔叔勸道:“你也用不着那麼着急,該花的錢還是要花。”
和他全國各地跑了這麼久,幾乎沒見過這小夥子給自己買過什麼東西,只有快回家時,纔會換上比較體面地衣服,不讓老爸操心,平時就連吃,也吃的和工人一樣。
周銘笑笑:“恩。”
那叔叔坐到他旁邊問:“你每個月都去銀行打錢,給女朋友?”
周銘愣了下,打開盒飯吃了口飯才道:“沒啊,給我爸啊。”
叔叔拍拍他的肩說:“我是過來人,哎,有時候你對別人太好是沒什麼用的,我說這話你別不愛聽,要是誰因爲錢和你在一起...”
周銘打斷他搖搖頭:“不是您想的那麼回事,我有分寸。”
聽他這麼講,那人也就沒勸。
周銘胡亂的把土豆絲和米飯塞進嘴裡面,心裡卻是平靜的很。
他從不怕吃苦,更不怕付出。
能做些自己想做的,能承擔那些自己願意承擔的。
於周銘而言,其實是件很滿足很幸福的事情。
他談不上相不相信許箏。
因爲他的心底根本就沒有懷疑的影子可言。
這就是可怕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