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周銘的低燒終於緩和了些。
他退掉旅館後才慢騰騰的撥通父親的號碼,可是站在街邊等了許久,也沒有人接聽。
不停地打, 最後只聽到關機聲。
周銘心情低落的抽了支菸, 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怎麼辦。
長這麼大, 雖犯過不少錯誤, 但周建國始終都能笑呵呵的原諒, 似乎什麼都不曾在乎。
可現在,他大概是真的憤怒了。
不爲人父母是很難明白做父母的心情的,周銘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所選擇的生活不是那麼好接受的事情, 他只是期望自己能將矛盾處理的容易化解些。
無奈,生活總是脫離控制。
北京永遠那麼熱鬧, 華燈初上, 周圍更是人來人往。
被爸爸拋棄的周銘忽然感覺自己有那麼絲卑微, 好像什麼都沒有似的寂寞感覺泛上心頭。
家世,學識, 金錢,前途。
這些他真的比不了絕大多數人。
如果說的確擁有什麼的話,那大概就是那個他所遇見的,極其簡單的男孩子。
能夠真實的面對生活,能夠勇敢的選擇愛情。
而且永遠也不會離他而去。
正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 許箏的電話忽然在沉寂的空氣中響了起來。
他很茫然的坐起來, 看向外面已經黑了的學校, 愣過幾秒才接起。
是周銘。
許箏疑惑的問:“你到家了?”
周銘說:“沒有, 我爸走了, 我沒回去。”
許箏因吃驚而醒了大半:“出什麼事了麼,你不是還發着燒?”
周銘輕輕地說:“我想陪陪你。”
許箏摸了摸自己有點凌亂的頭髮道:“你在哪裡啊?”
周銘回答:“在你樓下。”
聞言許箏慌張的說:“我馬上下去, 你等等。”
周銘果然站在樓下,瘦高的身影被路燈拉出了更瘦的影子,棱角分明的臉帶着點憔悴。
許箏見到心疼,走近問:“你怎麼跟你爸說的,身體不舒服要回去休...”
可未等他講完話,周銘便很突然地將許箏摟住,深深地吻了上去。
雖然身邊隨時都會有人經過,這個吻仍顯得溫柔而漫長,讓夏日燥熱的空氣都隨之恬然了起來。
許箏從慌張到吃驚,再到慢慢沉醉,最後竟也扶住了他的脖子。
可是周銘卻又猛地站直身體,大手摸了摸他的臉說:“對不起。”
許箏問:“你和你爸吵架了?”
周銘搖了搖頭:“只是這些日子,偶爾會想自己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有點...”
許箏漸漸露出微笑:“別想那件事了,前年我小姨以爲自己得了重病,整個人都折騰慘了,最後還不是好好的。”
周銘又抱住他,用臉貼着他軟軟的頭髮說:“恩,會好好的。”
許箏反而被這難得的甜膩弄得有些舉手無措,但他不害怕別人見到,只是擔心周銘心裡有事。
抱了好一陣兒,周銘才鬆開手,重新露出爽朗的笑來:“明天我們一起回家吧,過陣子我又得去南方了。”
如此勞心費神的意外,令許箏也深感疲憊。
次日他拿着簡單的包裹站到家門口時,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母親了。
走前,又哭泣又哀傷,彷彿這世上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現在風平浪靜,心底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但總歸還是要面對。
許箏敲了敲門,很快就看到了母親的臉。
許媽媽令人意外的非常平靜,輕聲道:“你回來了?”
說着就讓開路。
許箏磨蹭着走進去說:“媽,對不起。”
許媽媽說:“坐,累了吧。”
許箏只好忐忑的坐在沙發上。
許媽媽似乎在做飯,還穿着圍裙,她也跟着坐下,竟露出笑來:“看你的樣子,周銘沒事了?”
許箏點點頭。
許媽媽輕嘆了口氣:“你那麼激動,想必他對你很好啊。”
許箏不知道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不敢回答。
“其實...你知道嗎,你上大學的學費、生活費,給你的手機、電腦、隨聲聽...都是他給你的...”許媽媽的手用力抓着圍裙,卻強制自己聲調平靜,她怪怪的微笑:“媽媽沒有用,供不起你去北京上大學,媽媽以爲他真的是個有情有意的好孩子,還想着以後報答他,誰知...他答應我不再見你的,他答應我不再騷擾你的!這個小人!”
許箏被後來突兀擡高的叫喊驚到,他擡頭看向媽媽憤怒的臉,本能的辯解說:“他不是小人...”
許媽媽恨鐵不成鋼的咬住嘴脣,半天才道:“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同意你和他的事,我不同意這樣一輩子都太不起頭來的事!”
許箏哀求:“媽,我...”
“你不用再解釋了,反正、反正...”許媽媽紅了眼眶:“我養不起你,你要跟他去丟人現眼,就別住這個家了!”
許箏呆呆的不知如何應對,等着迴音都從客廳散去,才恍然回過神。
許媽媽不願再講話,又起身進了廚房。
被獨自留下的孩子,傷心、難堪,更多的是泛起了賭氣的情緒。
許箏心底那被壓抑的感覺好像隨時都能爆發出來,去向這不公的審判鬥爭。
可就在臨界點,他的電話卻震動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出張學睿的名字。
許箏含着眼淚接通電話:“喂,怎麼了?”
張學睿問:“你在家嗎?”
許箏嗯了聲。
張學睿的情緒似乎也很低落,因而沒有注意到許箏的異樣,而是自顧自地說:“能出來陪我吃頓晚餐嗎,明天...我就要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