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睿在同學們的眼中,絕對是個優秀的存在。
家境好,相貌好,學習也好。
他的人生看起來簡直是萬事無憂。
但事實上的冷暖之感,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許在有性別意識的那一刻起,悲劇的色彩就已經足夠控制一個人的全部。
無論張學睿活的怎麼如魚得水,都只能永遠揹着家人與朋友去談着寂寞的戀愛。
在所有的戀愛裡,他都會以踐踏對方的尊嚴爲結尾。
就好像這樣,就可以同時踐踏掉自己的面具一樣。
自從那次被許箏撞見又一場可笑的分手以後,張學睿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了。
一方面怕家裡發現,一方面也會覺得累,所以全部的精力都只會被用來隱瞞秘密,具體來講,就是看好許箏的嘴,並且儘量把他拖下水。
但事實上,無論張學睿怎麼對那個男孩子和善與溫柔,許箏都會是副受驚的表情,令人感覺全無辦法。
沒想這天早晨,他正在教室裡整理作業,意外的看到許箏怯怯的站在門口。
說實話張學睿只會對美男有耐心,卻也不得不裝出歡迎的樣子,款款的走出去問:“怎麼這麼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許箏把手裡的飯盒遞給他道:“上次的飯...謝謝你,這個是我媽媽做的...”
張學睿打開來看,只是很普通的紫菜包飯而已,於是微微的笑:“替我謝謝她,費心了。”
許箏擡頭笑了一下,趕緊拎着書包就跑掉。
他們文科班和理科班隔了個樓梯,這倒黴孩子剛到過界處,就一頭撞見晃晃蕩蕩的周銘。
周銘扭頭瞅到還站在那兒的張學睿,立刻揪住他道:“你幹嘛去了?”
興師問罪的口吻,也不覺得自己奇怪。
許箏解釋說:“給..給朋友送點吃的...”
周銘切了聲道:“你怎麼不給我送?”
許箏老實的回答:“那你吃我的吧...”
周銘說:“誰稀罕啊,你過來,我跟你說。”
話畢就把許箏拽到隱蔽的地方,很神秘的低聲道:“那個姓張的是同性戀,你別老跟他攪在一起。”
可是許箏聽了,完全沒有什麼驚訝,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周銘奇怪:“你知道?”
許箏又點頭。
這下週銘急了:“你知道你還跟他走那麼近,你有毛病啊?”
許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低下了頭,侷促的用左手握住了右手。
周銘腦子飛速運轉,見他這樣兒,轉而就誤會了,跟觸電似的猛然往後退了半步。
許箏茫然的擡起眼眸。
周銘扭頭便走。
許箏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他知道周銘是什麼意思,卻也不想解釋。
在他的心裡,這個是非問題,終究還是無關緊要的吧。
震驚只是在撞見張學睿那事兒時纔有的瞬間感受,後來再想想,沒有殘害別人就算不得壞人,特別是張學睿說他也很孤獨的時候,許箏真的挺同情。
所以周銘怎麼看都沒關係。
他沒做錯事兒。
“你...真的不討厭我?”
放學回家的時候,張學睿忽然淡淡的問道。
許箏已經習慣他跟自己一起走了,聞言不禁立即搖了搖頭。
張學睿看似心情不好,猛地站在原地道:“我想海邊待會兒,你陪我好嗎?”
許箏猶豫的看了看家的方向,有考慮海邊並不遙遠,就說:“好。”
張學睿扭頭就朝着另外一條路走去。
許箏沒什麼朋友,他覺得兩個人漸漸熟悉就算有友誼了,不由得快跑了幾步追問說:“你怎麼了,有什麼煩惱嗎?”
張學睿沒回答,一直快步走到了沙灘上,扔下書包脫了運動鞋,就直直的朝海里走去。
這種神經質的動作可把許箏嚇壞了。
他趕緊追過去拉住他:“你可別想不開啊。”
張學睿愣了愣,而後微笑:“誰想不開?”
仍舊是那種有點冷有點壞的表情。
許箏見他沒事,不由得安下心來。
這是夕陽也只剩下最後那點餘輝了,淡淡的金照在這個孩子的臉上,顯得格外溫柔。
張學睿慢慢的握住他的手,很突然的就低頭在許箏的脣上落下輕柔的吻。
許箏簡直嚇呆了。
張學睿又很突兀的抱住他,聲音顫抖的說:“我一點都不快樂,若是像你這麼簡單,多好...”
那顫抖,帶着不易察覺的脆弱。
許箏終於還是察覺到了,因而沒有惱火,只是很糾結的皺起了眉頭。
張學睿問:“你知道每天虛假的生活有多可怕嗎,你知道我有多絕望嗎,我永遠都不可能有幸福的生活了,所有人都會害怕我...都會躲着我...你懂那種感覺嗎...”
許箏很怕這個大男生會哭,趕緊點頭說:“懂,懂。”
張學睿又慢慢的鬆開手,扶住他的臉道:“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喜歡你,很簡單的喜歡,和你說說話我就很快樂。”
說着,就又在許箏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從來沒有誰這樣小心翼翼的,像對待珍寶似的對待過許箏,他還不懂得男女,不懂的情愛,在他狹窄而黑暗的世界裡,只有暴力和恐懼。
所以此刻,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就軟了下去。
張學睿又微笑。
笑眼前人的單純和愚蠢。
但許箏不懂,他以爲自己給了對方很大的鼓勵,不由得也傻傻的彎起嘴角,像是牆邊的小花,又渺小又脆弱,卻也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