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歷史只是略知些皮毛的劉辯並不知道,“萬歲”這兩個字,在宋朝以前,是老百姓和軍隊在慶賀時常用的歡呼語,只是到了宋朝,才成爲皇帝的專屬。
興奮的村民們簇擁着劉辯,看到劉辯等人帶回來的馬匹和糧食,他們越發的難以抑制心頭的喜悅,許多人甚至喜極而泣,還沒被村民們放下的劉辯又被拋高了一些,村民們的歡呼聲也是一浪高過一浪。
唐姬一直遠遠的站着,她雙目噙着淚光,望着被村民們高高拋起的劉辯,再也抑制不住心內的激動,哭出聲來。
這些天劉辯給了她太多意外,也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自豪。身爲劉辯的女人,親眼看着他從懦弱的廢帝轉變爲連山賊都能親自帶人剿滅、受到百姓愛戴的英雄,她又如何會不激動?
除了唐姬,還有一個女人也在快要跑到劉辯近前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陶浣娘,當她聽聞劉辯等人剿滅了山賊回來的消息時,心內的欣喜比村裡的其他人又都多了幾分。
她雖然不知道爲何會產生這種情愫,可她卻很清楚,劉辯每做成一件事,她總會發自內心的爲他高興,而他每決定做一件事的時候,她又會默默的祈念他能夠成功。
站在人羣外面,陶浣娘並沒有朝裡擠,也沒有去找陶虎。她只是抿着嘴,兩眼噙着淚花,看着被漢子們高高拋起,臉上漾滿了笑容的劉辯。
淚光朦朧了陶浣孃的眼睛,劉辯的身影在她的視線中稍稍的有些模糊,但在眼淚的朦朧下,他的身影卻又閃爍着點點銀亮的光輝。
“如果他能一輩子留在這裡,那該多好。”看着又一次被人拋起的劉辯,陶浣娘心內竟生起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念頭。
不過很快她就搖着頭,緊抿着嘴脣,否定了這個想法:“他終究是要走的,三叔和村子裡其他的老人都說過,他不是個尋常的農夫,他是要去做大事的人,像我這樣的鄉野丫頭,又如何敢奢望每日能見到他?”
心內萬分悽苦,陶浣娘緩緩的垂下頭,想要勉強的笑一下,眼淚卻不爭氣的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
夕陽斜下,又是一個黃昏,各家各戶的煙囪都冒起了青藍色的炊煙,陶虎給全村人平均分配了糧食,大人們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村子裡的空地上只有一些孩子還在來回追逐嬉鬧着。
背對着夕陽,劉辯和唐姬並肩坐在村口能望見小河的土坡上。
斜陽的餘暉鋪灑在大地上,幾裡外的小河泛着橙紅色的光亮。
坐在劉辯的身旁,唐姬雙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遠處橙光粼粼的河面。
“想家嗎?”伸手摟住唐姬的肩膀,將她攬進懷裡,劉辯溫柔的向她問了一句。
“嗯。”唐姬輕輕的點了點頭,腦袋偎在劉辯胸前,略帶着幾分羞赧的輕聲說道:“夫君去哪裡,妾身便跟到哪裡。”
“如果我說不去潁川,你一定很失望。”摟着唐姬,望着遠處在夕陽下呈現着一片血色的小河,劉辯用一種緩慢且又堅定的語氣說道:“在村內歇上兩日,我們去虎牢關!”
“夫君不是說……?”劉辯說起要去虎牢關,唐姬吃了一驚,本想問個原委,可看到他一臉的決然,後面半句話又給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早先我只想着我們能好好的活下去。”放開摟着唐姬肩膀的手臂,劉辯微微擰起眉頭,扭頭看着身後的小村說道:“是這裡的鄉親們,他們的日子太苦,他們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可沉重的賦稅壓的他們擡不起頭來,豪強和賊寇又隨意的搶掠、屠殺他們。即便你我二人成功返回潁川,將來天下一亂,也是難以尋到藏身之處。”
唐姬仰着臉,看着神情肅穆的劉辯。她一句話也沒說,她很想回潁川,從此和劉辯過上不問世事的日子。可劉辯終究是大漢朝廷的血脈,他真能眼看着大漢朝廷自此被董卓奪去嗎?
其實唐姬並不知道,劉辯對大漢朝廷根本沒有忠誠和歸屬感。只不過是在村子裡生活了幾天,讓他看到了民間生存的艱難,使他萌生了藉助廢帝的身份,成就一番大業拯救萬民於水火也讓自己活的更安穩的想法。
“虎牢關羣雄環伺,去那裡確實不太明智。”劉辯轉回頭望着遠處的河牀,以堅定的語氣繼續對唐姬說道:“不過羣雄都在也有個好處,眼下袁本初等人對大漢朝廷還有些忠誠,想來也沒有哪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羣雄彙集的地方公然對我不利。”
劉辯站了起來,挺直身板,微微仰起頭,望着天際血色的雲霞,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曾是這江山的主人,曾是大漢朝廷的皇帝!如何能眼看着賊人霸佔我的江山,肆意殘殺我的子民?我定會重整旗鼓,奪回本該屬於我的江山,將來減輕徭賦、平息天下刀兵!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但凡夫君決定的,妾身無不聽從。”唐姬緩緩站起身,與劉辯並肩站立着,柔聲說道:“夫君乃是雄武帝君,將來必能成就一番功業!”
劉辯伸手摟住唐姬的肩膀,唐姬也將頭輕輕的依偎在他的手臂上,倆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站在那裡遙望着天邊的殘霞。
離村口不遠的一棵老槐樹下,陶浣娘背靠樹幹,一雙美眸泛着瑩瑩的淚光,遠遠的望着站在土坡上,渾身披滿彩霞的劉辯和唐姬。
兩天後,村外墳地。
周倉孤身一人,站在一座與別家墳塋相隔甚遠的孤墳邊上。
好些日子沒有下雨,墳頭的土已是十分乾燥蓬鬆,乾巴巴的泥土中,鑽出了幾株碧綠的小草。草葉兒隨風搖曳,好似特意在爲周倉跳起一支輕舞。
周倉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撫摸着墳塋上的泥土,粗獷的臉頰上,竟掛着兩顆晶瑩的淚珠。
“紅姑,我要隨先生離開村子了。”緩緩閉上眼睛,周倉的喉結滾動了兩下,哽咽着對眼前孤寂的墳包說道:“三年了,我在這裡已經守候了你三年。若是當初我不帶你離開臥牛山,你也不會死。可惜我空有一身武藝,卻無法手刃仇人。如今我遇見了先生,今日元福便在這裡向你立誓,將來我定要提着嚴政首級前來祭奠!”
周倉的話音落後,一股冷颼颼的風兒打着旋在他身旁轉了兩圈,隨後消失在墳頭之上。
看到這股小旋風捲起了墳頭上的一片乾土,揚起一股煙塵隨即消散,周倉兩眼瞪的溜圓,連忙喊道:“紅姑,是你嗎?你聽到我說的話了?”
可是哪裡會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小小的墳塋依舊靜靜的立在那裡,剛纔的那股旋風不過是給空曠的野地平添了幾分蒼涼。
周倉口中提到的嚴政,當初也是黃巾軍將領,因漢軍圍攻陽城,他殺了張寶獻城,投在朱儁帳下。後爲討好朱儁,率軍攻打周倉和裴元紹駐紮的臥牛山,可巧那天周倉並不在山上,而是帶着幾個人與他的新婚妻子紅姑下山祭拜神靈,祈求早爲周家添丁,不想卻在半途遇見了嚴政率領的漢軍。
一場激戰,跟隨周倉的幾個兄弟全部戰死,周倉搶了匹戰馬,拼死護着紅姑逃離,嚴政卻一箭射穿了紅姑的後心。
幾經輾轉逃離到小村,村民們雖是竭盡所能想要幫他,卻還是沒有留住紅姑的性命。
一直沒有回到臥牛山,是因爲周倉知道,即便他回去,憑着他和裴元紹手裡的那幾個人,也是不可能有機會殺了嚴政。於是他留了下來,在小村裡陪着紅姑的墳塋,一陪就是三年。
與劉辯相識並沒有幾天,可劉辯先是爲村子造出了水車,接着又帶領衆人先發制人,將前來搶掠村子的山賊給殲滅。向來崇敬好漢的周倉,遇見這樣有膽有識又有謀略的人,如何會眼睜睜的看着他從身前離開。
當劉辯向村民們提出辭行的時候,周倉當即做出了個決定,他要跟着劉辯一起走,在他看來,像劉辯這種人是不會屈居人下的,或許跟着他,將來還能爲紅姑洗雪冤仇。
“周倉大哥,你真的也要走嗎?”蹲在墳邊,周倉正回憶着紅姑的一顰一笑,身後傳來了陶浣孃的聲音。
“是浣娘啊。”周倉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站着的陶浣娘,隨即又把臉轉向了紅姑的墳,擡手偷偷抹了把掛在腮邊的眼淚,淡淡的問了句:“你怎麼來這裡了?”
雖然周倉的動作很快,可陶浣娘卻還是看到了他臉頰上掛着的淚珠,從未見過周倉流淚的她愣了愣,隨後低下頭,抿了抿嘴脣,喃喃的問了句:“你們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周倉並沒有站起來,只是擡起頭,仰臉看了看湛藍天空中漂浮着的幾片白雲,悠悠的說道:“丫頭,你的心思大哥明白。不過先生並不是像大哥和村子裡其他人一樣的尋常人,若是有心,他應該還會回來,不過你也不用刻意等他,等一個人的心情,大哥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