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徐徐吹拂着水塘邊的垂楊柳,一條條柳絛隨風輕搖,就猶如被淘氣孩童扯着的鞦韆一般,來回盪漾着,在月光的照射下,一根根細長的柳絛上,也鍍起了薄薄的銀光。
雙手抱在胸前,背靠柳樹站着,劉辯的視線卻停留在水塘邊坐着的貂蟬身上。
月兒如同頭天晚上一般皎潔,夜空中不時的會飄過幾朵如同被墨染過似的雲片,將月亮遮住,可很快它們就會又被風兒吹開,皎潔的明月依舊會從雲層後面露出臉兒。
水塘邊的貂蟬並不曉得劉辯站在柳樹下正望着她,她雙膝屈起,兩隻手肘撐在膝蓋上,仰頭望着明晃晃的月亮,一副沉思的模樣,不曉得在尋思着些什麼。
站在柳樹下,看了貂蟬許久,從貂蟬凝望月兒的舉動中,劉辯看出她此刻心內一定是有着難以言說的悽苦,有心想要開解她兩句,擡腳向水塘邊走了過去。
太過專注想着事情的貂蟬,並沒有聽到劉辯走路時發出的腳步聲,她只是仰着頭,臉上漾着一抹略帶些悽苦的笑意,凝望着夜空中那輪圓圓的月亮,兩行清淚正順着臉頰滑落,淚珠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暈,就猶如她粉嫩臉頰上掛着兩顆珍珠一般。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裡鬥嬋娟!”走到貂蟬身後,劉辯負起雙手,仰頭望着那輪明月,悠悠的說道:“小妹坐於這水塘邊,凝望明月許久,並無其他動作,只是癡癡的發笑,可是心中有了掛礙?”
正仰頭凝望着明月,陡然聽得身後有人說話,貂蟬吃了一驚,趕忙擡手擦了擦淚痕,站了起來,可她離水面太近,岸邊的青石上又生着些許青苔,站起時她腳下一滑,仰身就朝水面倒了下去。
劉辯見狀,趕忙上前一步,一把攬住她的纖腰,將她摟住。
纖腰被劉辯摟住,與劉辯四目相對,貂蟬俏臉一紅,忙亂的從他懷中掙脫,站穩後朝劉辯福了一福輕聲說道:“夜已深沉,哥哥如何不睡?”
“妹子深夜思念情郎,尚未安睡,我這做哥哥的,又如何睡的安穩?”劉辯將雙手重新負於身後,朝貂蟬微微一笑,對她說道:“呂將軍器宇軒昂,且又身負上乘武藝,當今世上恐無敵手,妹子與此人一見鍾情,也是在所難免……”
“哥哥……”劉辯一番話,恰好說到了貂蟬的心窩兒裡,她羞紅着臉頰,低垂下頭,嬌羞無限的喚了劉辯一聲。
曉得王允與劉辯是想要她從中挑唆呂布和董卓,貂蟬心內起先還是有着幾多悽苦,對呂布也懷着幾分懼怕。可真的見了呂布,呂布對她的綿綿情意和那軒昂的英雄氣度,很快便將貂蟬懷春的心扉兒打開。少女懷春的芳心一旦打開,懼怕也旋即轉變成了仰慕。
僅僅只是一面,呂布就已是給貂蟬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坐在水塘邊,她甚至想過,與呂布相識就是上天給她這薄命女子最爲厚重的饋贈。
看着滿面嬌羞的貂蟬,劉辯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他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最後只是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對貂蟬說道:“哥哥不想要你受傷,可這世間卻有許多事並非哥哥一力能夠承擔……哥哥的肩膀太窄,不能爲妹子扛起整片天空,卻是要眼睜睜的將妹子推進火坑……”
“哥哥無須再說!”劉辯說出這樣一番話,貂蟬明白他並非出於虛僞,想到她明日還要逢迎董卓,貂蟬那俏美的容顏瞬間黯淡了許多,帶着些許嬌羞的神情也被一片無盡的落寞取代,幽幽的對劉辯說道:“妹子曉得哥哥心意,只是董賊不除,天下難安。妹子這一身清白,與萬民百姓相比,與大漢社稷相比,又算的了甚麼?”
貂蟬這句無奈中又透着不甘的話,聽在劉辯耳中,頓時使他心如刀絞。他真想一把將貂蟬摟進懷中,告訴她將來一定要讓她和呂布走到一起,而不用去侍奉那行將就木的董卓。
可眼下箭在弦上,除了讓貂蟬繼續依照計劃行事,他根本沒有其他能夠扭轉事態的辦法。若是爲了保住貂蟬的清白,而貿然前去行刺董卓,恐怕最終只能落個事敗身死。
低頭站在劉辯身前,貂蟬幽幽的嘆了一聲,對劉辯說道:“明日妹子恐是要隨那董卓走了,哥哥可否爲妹子做一件事?”
“何事?”看着面帶悽苦的貂蟬,劉辯輕聲對她說道:“但凡妹子所託,哥哥定然會想盡辦法,幫妹子促成。”
貂蟬低下頭抿着嘴脣,過了好一會,才伸手到懷中掏出了一隻珠串,遞給了劉辯,對他說道:“這隻珠串是當年妹子在宮中做那貂蟬官時先皇賞賜,妹子始終留於身邊,今日便交於哥哥,贈予呂將軍,至少它是在妹子尚且清白時最後觸碰過的……”
雙手接過那隻珠串,劉辯先是朝捧在手心中的珠串看了一眼,隨後擡起頭看向貂蟬,很是心痛的喚了聲:“妹子……”
貂蟬並未答話,她轉過身,擡起一隻手臂遮在臉上,眼淚早已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眼窩中滾落,抹在了那蓮藕般白嫩的手臂上。
手中捧着珠串,看着貂蟬的背影,劉辯心內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各種滋味盡在心頭。他喉結滾動了兩下,想要說話,喉嚨裡卻好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竟是連半個字也沒能說出。
面朝貂蟬的俏背,卻半句開解的話也無法說出,劉辯雙手抱拳,朝貂蟬深深一躬,轉身大踏步向着王允的書房走去。
王允書房內,還亮着昏濛濛的燭光,顯見他還在爲明日宴請董卓做着籌備,此刻並未睡下。
走到書房門外,劉辯擡手輕輕叩了叩房門。屋內先是傳來一陣窸窸窣窣收拾東西的聲音,待到收拾東西的聲音止住,裡面傳來了王允的喊聲:“進來!”
聽到王允說話,劉辯拉開房門,擡腳走進屋內。
跪坐在矮桌後的王允,見走進屋內的是劉辯,趕忙站了起來,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臣下不知是殿下來到,有失迎迓……”
“司徒莫要說這許多!”劉辯朝王允虛擡了一下手,對他說道:“本王前來,乃是有一事與司徒相商……”
“殿下可是爲貂蟬而來?”劉辯剛說有事相商,王允趕忙說道:“貂蟬若不贈予董卓,恐難引得呂布與董卓反目……”
“除此之外,再無他法?”歪頭看着王允,劉辯眉頭微微擰起,對他說道:“若是要那呂布與貂蟬在司徒府中相會,過些日子,待到呂布與貂蟬如膠似漆,難以割捨,再……”
“恐會傳進董卓耳中。”劉辯的話尚未說完,王允就搖了搖頭說道:“長安城內,遍佈董卓眼線,若是此事傳進他的耳中,恐怕再將貂蟬贈予他,他心內定會一片瞭然。”
“如此說來,果真無有他法!”王允斷然否決了劉辯的提議,劉辯低頭沉吟了片刻,纔對王允說道:“既是如此,便依照司徒計策行事!”
說完話,劉辯也不在王允書房多做逗留,轉身走了出去。
離開王允書房,劉辯正要返回屋內,一直在住處觀看着他的鄧展拉開房門走了出來,抱拳躬身對劉辯小聲說道:“殿下在水塘邊與貂蟬小姐說過話,便是面帶憂色,不知某可能爲殿下解憂?”
扭頭朝剛纔與貂蟬說話的水塘邊看了一眼,劉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徑直走進了屋內。
看着劉辯進了房間將門關上,鄧展低垂下眼瞼,站在門外尋思了片刻,才轉身返回他的臥房,將房門關上,沒過多會,他屋內的火燭就熄了下去。
這一夜,劉辯睡的很不安穩。翻來覆去,腦海中總是浮現着貂蟬的身影。
貂蟬那雙哀怨中帶着悽苦的眸子,始終在劉辯的眼前縈繞。想到過了今晚,他便要與王允一道,親手將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娘,送到粗魯老邁的董卓懷抱之中,他的心內就是一陣浪濤洶涌,久久難以平靜。
這是一個無眠之夜,或許除了劉辯,貂蟬整晚也沒能睡着,畢竟將被送給董卓的是她,而不是旁人。
當晨曦透過窗口照進劉辯房間的那一刻,劉辯依舊是沒有睡着。由於睏倦,他的大腦很是混沌,眼皮也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可不知爲何,他卻始終無法安睡。
“殿下!有人求見!”腦袋有些昏濛濛的難受,劉辯正坐在鋪蓋上,用力的揉着太陽穴,想要清醒一些,王允心急火燎的跑了進來,對劉辯說道:“來人說是殿下親兵,有要事報知殿下。”
“我的親兵?”擡頭朝王允看了一眼,劉辯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嘴裡咕噥了一句:“本王與鄧先生在司徒府住下,並未告知親兵,他們從何得知本王在此?”
“不知!”王允搖了搖頭,臉上帶着一絲警覺的對劉辯說道:“臣下是否該將來人擒住?”
“不!”劉辯擺了擺手,站起身,一邊穿着衣衫,一邊對王允說道:“司徒可命人將來人領至後院,本王從暗中觀看,若真是親兵,那定是發生了要緊的事情。若不是親兵,到時再下手不遲!”
王允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房間,而劉辯則在穿好衣衫之後,立於屋內的小窗後,望着窗外,等待着自稱是他親兵的人來到後院。
沒過多會,果然有兩個司徒府的衛士領着兩名漢子走進了後院。站在窗口邊的劉辯一眼就認出了那兩個漢子,正是跟隨他一同來到長安的親兵中的倆人。
認出了兩人,劉辯快步走出房間,站在門口,朝那倆人招着手喊了聲:“你們兩個,過來!”
倆人進了後院,正等着劉辯召喚,陡然聽得有人呼喚他們,扭頭一看,看到劉辯立於不遠處的一間房屋門口,正朝他們直招手。二人不敢怠慢,趕忙快步向着劉辯跑去。那兩名領着他們進入後院的衛士,見劉辯認得二人,便沒再逗留,轉身朝前院走去。
命人將二人領進後院,正等着劉辯辨認的王允,聽得劉辯呼喚那二人,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值得劉辯親兵冒險來到司徒府稟報,也趕緊跟了上來。那兩名尋到司徒府的親兵跑到劉辯身前,齊齊向他行了一禮,二人先是扭頭朝四下看了看,見只有王允正朝他們這邊跑來,其中一人趕忙壓低聲音對劉辯說道:“鄧先生今日一早召集了十多個兄弟,攜帶兵刃出了館舍,不曉得是要做些甚麼。只是臨行時吩咐我二人,來司徒府向殿下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