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着濃重血腥氣的原野上,草葉兒尖上掛着已經凝固了的血漬,微微抖擻着的草葉,給空曠的原野增添了許多肅殺的氣息。
曾經倒下了無數戰士的原野上,擺放着一隻檀木製成的矮桌。矮桌旁放着一張小小的方凳。
這種方凳,中原並不多見,反倒是西涼的羌人那裡,經常會看見。
方凳並不是像後世的凳子那樣高大,它的四隻腳很是短小,擺放在地上,也僅僅只是到了矮桌三分之一的高度。
跪坐於方凳上,一身素白羅裙的蔡琰,正專注的撫弄着瑤琴。
十指纖纖,在蔡琰那如同嫩蔥般白嫩的手指撫弄下,瑤琴的琴絃輕顫,一曲悠揚而悽婉的琴音在曠野的上空瀰漫開來。
“我生之初尚無爲,我生之後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伴着琴音,蔡琰輕啓朱脣,一曲比之早先那首《悲憤詩》更爲悲慼、哀婉的歌謠從她那如同熟透櫻桃般的檀口中飄揚而出。
當蔡琰撫弄瑤琴時,曠野上的所有洛陽軍全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計,一個個筆直的挺立着身板,靜靜聆聽着這首專爲他們彈奏的曲子。
蔡琰的歌聲清婉,比之貂蟬甚至不遑多讓。不過她唱出的,都是這種哀怨、悲慼的調子,並不似那些傳唱於貴胄豪宅中的靡靡之音。
靜靜聆聽着蔡琰唱的這首曲子,劉辯微微仰起臉,深深的吸了口瀰漫着濃郁血腥氣息的空氣,隨後悠悠的將氣息從體內呼出。
呼出了這口氣息,聽着蔡琰那如同仙音般的吟唱,劉辯這才覺着,積壓在胸口的鬱結稍稍的退去了些許。
洛陽軍主力連連戰勝匈奴左賢王所部,向着匈奴王庭推進的同時,在白水河北岸,最終的決戰也在緊鑼密鼓的醞釀着。
匈奴人的帥帳中,右賢王去卑盤腿坐在帥帳內的首位,眉頭微微擰起,環顧着帳內的將軍們,待到視線從所有人的臉上掃過,他才向將軍們問道:“大單于着人送來書信,說是洛陽王大軍已然逼近王庭,要我等撤軍死守河套。可趙雲所部洛陽軍,卻在十里開外虎視眈眈。衆位以爲,我等該當如何?”
“既是大單于下令,右賢王當撤軍!”去卑的話音才落,一個匈奴將軍就站了起來,右手按在左胸上,微微躬下身子,對去卑說道:“只是一萬餘名洛陽軍便在身後,尤其是新近來到此處的那些洛陽軍,他們頭上插着白色羽毛,雖易辨認,卻很是難以對付!如何撤軍,我等只聽右賢王吩咐便是!”
起身說話的匈奴將軍,講了一堆話,卻沒有說到重點上,到最後更是把皮球又踢回給了去卑,去卑不由的朝他撇了一眼,微微皺起眉頭,臉上已是現出一抹不滿。
白水岸邊匈奴人與洛陽軍的對峙格局因爲虎賁衛的來到,已被打破。
當虎賁衛剛到此處時,去卑還以爲他們只是尋常洛陽軍,曾派出軍隊試圖挑釁。卻沒想到,派出去的一萬匈奴騎兵,與三千虎賁衛接戰,不過是兩柱香的光景,便被打的全線潰逃,自此提及洛陽軍,參加那一戰的匈奴人還會渾身哆嗦,不敢回想當日戰況。
“進軍中原,本就是個錯誤!”緊緊的擰着眉頭,沉吟了片刻,去卑纔對帳內衆將說道:“可大單于既是已然下令要我等折回,我等若不回返,便是對大單于不敬。而今之計,唯有留下後續,以備趙雲自我軍背後追擊,大軍趁機北歸。不知衆位,誰願留於此處?”
連日與洛陽軍作戰,去卑麾下的匈奴人,不僅是尋常士兵,就連如今坐在他帳內的將軍們,也都是被打的沒了多少膽氣。
聽得去卑詢問誰願意留下斷後,所有匈奴將軍都把頭低了下去,沒有一個人敢應聲接下這個任務。
見將軍們都沒有應聲,去卑的眉頭越皺越緊,過了好一會,才指着靠帳簾附近坐着的兩個匈奴將軍說道:“今日晚間,大軍北撤,你二人率本部兵馬結成陣勢,務必要將趙雲擋住!”
被去卑點名要他們二人攔阻趙雲,那兩個身份最爲卑微的匈奴將軍,頓時是滿臉如喪考妣的神色。
不過二人又不敢違拗去卑的命令,只得站了起來,將右手按在左胸上,應了一聲。
去卑忙於佈置撤軍,趙雲率領的洛陽軍之中,將軍們也在商議着如何與去卑展開決戰。
洛陽軍帥帳內,趙雲跪坐於首座,手中捏着一封書信,向將軍們抖了抖,對在坐的將軍們說道:“衆位將軍,本將軍收到殿下命人送來書信,告知我等,殿下已率大軍逼近匈奴王庭,要我等務必牽制去卑,不可使其回返河套。衆位以爲該當如何,才能將那去卑留下?”
“打他娘便是!”趙雲的話音才落,裴元紹就站了起來,將手臂虛空裡一掄,對帳內衆人說道:“將軍收到殿下書信,想來那去卑也是應已收到呼廚泉的書信,趁着他還沒有離去,我等率軍衝上去廝殺一場,將他拖住,他即便想走,顧忌到我等就在背後,也是不敢太過倉促!”
出身黃巾的裴元紹向來無腦,他說出這麼一番話,倒是讓趙雲頗感意外。
看着裴元紹,趙雲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對裴元紹說道:“裴將軍所言不差,我軍只需進攻去卑,那去卑想來便會多生顧忌。”
“不過……”先是對裴元紹所說的話表示了一句贊同,隨後趙雲就環顧着衆人說道:“我軍人數少於敵軍,雖說眼下多了虎賁衛助陣,戰力與匈奴人仍是難以對等,貿然向匈奴發起進攻,恐怕正是遂了去卑的心意!”
趙雲說出這麼一番話,衆人都低下頭,一個個眉頭微微蹙起,尋思着該如何對匈奴展開進攻,就連剛纔還叫嚷着要全軍向匈奴發起進攻的裴元紹也是重新回到座位上,跪坐了下去。
“陶虎!”環顧着衆人,趙雲最終將視線停留在陶虎的身上,對他說道:“白水與洛水之間,溝壑,山少溝多,你可知曉?”
聽得趙雲向他發問,陶虎趕忙站了起來,抱拳躬身對趙雲說道:“末將日前方來此處,便已令人前去探查地形,自白水往北,一直到洛水之間,果如將軍所說,乃是山少溝多……”
“溝渠、地形破碎,大軍難以展開!”看着陶虎,趙雲緩緩的點了幾下頭,接着對陶虎說道:“此種地形,尤其不利騎兵。這也正是當日軍師要我等於白水北岸阻截匈奴之真實原因所在。”
當趙雲說這番話的時候,帳內衆人並沒有人插話,一個個都扭頭望着他,靜靜的等着他把話說完。
“軍師當日告知本將軍,匈奴軍若是與我軍對峙,倒還罷了。若是他們意圖撤走,正是我軍突襲,將之一舉殲滅的關鍵。”說着話,趙雲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布包,環顧着衆人接着說道:“這是當日徐軍師交給本將軍的錦囊,軍師千叮萬囑,要本將軍在匈奴人即將退走之前,把錦囊打開,依計行事。”
看向趙雲手中捏着的錦囊,帳內衆人臉上頓時浮現出欣喜和期待的神色。
經過討伐董卓和公孫瓚,徐庶與龐統,在洛陽軍將士心中,已經成了只要出個主意,便能決勝千里的所在。
原本還不曉得眼下之事該如何處置,見趙雲拿出了錦囊,衆人心頭怎會不喜。一個個伸着頭,只盼望着趙雲快些將錦囊打開。
從衆人臉上看出了期待,趙雲慢慢將錦囊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塊寫着字跡的錦帕。
展開錦帕,趙雲簡單瀏覽了一遍上面記述的字,隨後把錦帕攤開在面前的桌案上,擡頭看着衆人,對衆人說道:“錦囊內只有十二個字,日暮夜沉,弱軍迂迴、強軍出擊!”
當趙雲說出這十二個字的時候,帳內的將軍們一個個相互對視着,過了好一會,張遼才向趙雲問道:“軍師之意,可是要我等今日晚間,兵分兩路?”
“不!”趙雲擡起手朝張遼擺了擺,隨後豎起三根手指頭,對衆人說道:“兵分三路!”
“請將軍示下!”得知晚間將要出兵,所有在場的將軍全都站了起來,抱拳躬身,齊聲請趙雲下達命令。
“遠、韓暹!”看着站起身的衆人,趙雲也站了起來,向衆人吩咐道:“你二人領半數騎兵,自西面迂迴,待到匈奴人後方亂起,趁勢掩殺。子義、楊鳳,你二人領半數騎兵,自東面迂迴,同樣是見到匈奴人後方亂起,再揮軍掩殺!”
待到四人應了,趙雲接着對裴元紹和陶虎說道:“裴元紹、陶虎,你二人隨本將軍,率領虎賁衛,待到日落西山,向匈奴人發起正面衝鋒!”向衆人下達了命令,趙雲抱起雙拳,朝他們拱了一拱,對他們說道:“此戰乃是我洛陽軍決勝之關鍵,一切仰仗諸君!殿下威武!洛陽軍威武!”“殿下威武!洛陽軍威武!”趙雲話音才落,衆人便抱起雙拳,齊齊吶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