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陽西鄰淯水,位於魯山之陽,漢朝置魯陽縣,唐始改名魯山。“山高聳,回生羣山,爲一邑巨鎮,東北十八里有魯山,縣以此而得名。”不提古代,便是衛寧所在的時代,也是河南二十五個以林爲主的山區縣,可見,在交通不便的三國時代,魯陽一帶地貌如何艱險。
正所謂山高聳,而回生羣山,魯陽一帶,山道連綿,地勢坎坷,歷來便是不利於攻,而善以守,地理位置正如同南陽咽喉,若大軍取之,必經此地。但如此地勢,卻是難於攻打,不論東來西進,魯陽正如同一道關卡,卡住東西要道。
張曼成敢以襄城潰兵坐守魯陽,正是因爲此地險要,非大軍舉力攻伐,而難以克下。秦部不過萬人,有數千人馬駐守在此,若是常人來看,沒有數月時間,是絕對不得過去。數月時間,卻是足夠張曼成五萬大軍東進而來了。
但是……魯陽的地勢,卻不止於此,北靠魯山,得以連綿山地,但西入南陽之地,又處淯水之濱。數千年的沖刷,魯陽以西,卻遠比中部,東部平緩許多,甚至許多地勢,更處低谷,利於耕作,在古代魯陽山地不平,一方漢民,卻正是得以西邊那塊土地而存活下來。
在張曼成看來,魯陽如此地貌,不是天賜他剿滅秦部的地方還是什麼?有襄城潰兵阻住要道,使得官兵不得東進,西有平緩之地。配合魯陽中部山地之勢。大軍能夠展開,聚而圍之,一萬漢軍豈有不敗之理?
兵力的絕對差距。而後處於地利之上,張曼成想來想去,也未見自己有戰敗地可能。對於他這樣一個小心謹慎地黃巾一方渠帥,也正是如此,才讓他狠下心來親提五萬大軍前來剪除南陽後患。
若打敗官兵,不論北上洛陽。還是東進潁川,天下之大,全憑他一人馳騁!
潁川波才敗了,整個州郡全部被官兵收復,北方皇甫嵩,朱雋大軍還在與張寶,張樑大軍相持,河北一帶。黃巾主力與漢軍精銳還在互相揮灑鮮血,這一刻,南陽局勢變得越發重要。
魯陽一戰帶來的利益,讓張曼成嗅到了不可拒絕的味道。那股埋藏在骨子裡地野心終於使得他作出傾巢而出的決定。
秦冷笑的聽完探馬回報,不由得眯起眼睛。“這一次張曼成果然還是傾巢而出了!有魯陽做阻,我軍確實難以東進,魯山一帶地勢險峻,我軍萬人大隊,行動頗爲遲緩,不得東進,若等他大軍到來,便成腹背受敵之狀,又呈正面決戰之勢。五萬大軍,該是張曼成手下所有有戰力的部隊了……若是我手中這數千人馬,恐怕也難攖其鋒。”
“不過,如今成腹背之勢的,又豈單單是我軍而已!”秦驀然睜開眼睛,閃過一絲利芒,“張曼成……你的死期至矣……”
“是勝,是敗!且看山東之軍了!”秦眼中精光一閃即逝,又緩緩閉目閉目沉思起來……
“平南攻略第一策,驅潁川五縣之兵,聚於魯陽……第二策,誘南陽之兵,遠馳匯於布戰之地……”與此同時,衛寧也閉目默然,暗自想到,“第一步甚易,第二步卻是關鍵……唉,不想這最重要地一環卻依然還是險有差池,若非秦補善,以大軍爲餌,恐張曼成不肯前來!但是……既得秦相助,張曼成還是來了!而秦也配合了我的計策,如此……第三策,也可以順利進行下去!”
緑萼一臉柔色,專心的沏泡着茶葉,很快,一縷茗香,瀰漫在整個大帳之內,小心翼翼的切換了幾次茶水,緑萼這才慢慢舉杯回過身來,卻正看見衛寧閉目沉思,眉毛高聳,不由得緩緩將茶杯放到衛寧身邊案几之上,“唉……公子幾日來常常閉目而思,恐正是憂慮戰事。如今不知何時才能再歸河東故土,若公子殫精竭慮……恐舊患再生……”
“公子……茶已沏好……”緑萼心裡擔慮,不禁小心出聲道。
“恩……哦……”衛寧這才睜開眼睛,聞到滿帳茶香,不禁微微一笑,舉盞輕輕品茗一下,這才道,“詩經有云,誰謂茶苦,其甘如薺……”
“茶苦,而後留齒芳香,世間又是如此,雖苦,但誰又知其後未必不是甘甜。品茶之道,卻正在於品苦,苦中作樂,得於大樂,未有先苦,哪來後甘,品世之道,也正在於其苦……”衛寧默然放下杯盞,只如喃喃自語般低聲道,“卻如同我一般,若不是知道自己天生有疾,整日提心吊膽,得蒙良醫之後,又如何因得治而如此歡喜,又如何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性命……”
“反之……若只聞其味,而不得品嚐,只知芬芳,卻又如何知道這茶品之爲苦呢?”衛寧舉盞放於鼻尖,輕輕嗅了嗅,卻又繼續道,“行軍對陣亦是如此,只聞一縷甘飴,卻不知其味,張曼成……這茶之苦卻是隻待你來品了!”
在楊奉五千人馬的刻意驅趕中,數千潁川賊寇終於在提心吊膽的處境下,得入魯陽,除去本身魯陽防軍五百餘衆,再加上張曼成輕裝急馳而來的一千人馬,一時間,魯陽這個並不算太大地城池赫然達到了六千之衆。
有城牆作爲依靠,有羣山作爲屏障,後有數萬援軍,不知不覺間,即便被楊奉部殺得膽戰心驚,這數千潰兵終究還是恢復了一些底氣。但他們的首領卻依然愁容滿面,即使是手中那許久未見的美酒佳釀,也無法讓他們開懷暢飲。
“西有萬餘官兵,東有五千人馬,前後皆是虎狼。雖得入魯陽。然,不提張曼成意圖所攻之
陽卻先成孤城圍困之狀……即便那萬餘漢軍呈腹背受我軍處境卻纔是真正堪憂……”襄城首領煩悶的一口飲進酒碗中地渾濁液體,一時間瞥眼看向那正坐主位地黃巾主將,但看他滿面紅光,一副躊躇滿志地模樣,襄城賊首不禁泛起一絲冷笑,“跳樑小醜。不過一個狂妄自大的狗輩,莫說西進萬人,便是東入那五千漢軍又豈是易於之輩……哼!”
主位所坐正是張曼成的心腹,魯陽防務,關係到張曼成能否一舉圍殲秦大軍,如此緊要之事,當然不會交給那潁川潰逃下來地三個賊首。而張曼成自信,在官兵威逼下。潁川潰兵要想活命,必然還是需要聽候自己調遣!事實上,潁川三縣賊首也是心知肚明,表面上。躬身聽命,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但各自依然暗中約束部屬,控制兵權,亂世中,丟了兵權也就等於丟了半條性命,而另外半條性命卻又因爲他們的身份,早便失去。
是夜,襄城首領暗中約見其餘兩人,燈光之下,人影乍動,月黑而風高,隱隱然,氣氛有些蒼悚。
“今日那廝讓我等率部修葺城牆,多備滾石檑木等物,以此觀之,張曼成做的打算,便是讓我等兵馬與官兵互相消耗,借我等之手拖住官兵東進腳步,使其能從容率軍圍攻而來。”襄城賊首不禁握緊拳頭,以至於用力過大而有些蒼白,“可恨,我等根本已喪,寄人籬下,不得不聽命於他。可張曼成那廝,分明便是借官兵之手削弱我等實力,而又借我等之手,阻攔官兵。一石二鳥,果然狠辣!”
另外兩人面面相覷,當然明白他所言爲何。
半晌,臨潁賊首低聲無奈道,“如今我等漂泊無依,託庇於張曼成,魯陽更有他張曼成遣來的以前精兵,名義上,聽那廝調遣,難有所爲。況且……如今官兵步步緊逼,我等反賊之身,官兵也是絕對不肯放過我等兄弟三人,不靠張曼成庇佑,又如何能在官兵刀鋒下,保全性命?”
襄城首領聞言,只能默然,他知道如今形勢,自己一方雖然在魯陽兵力不少,但實際上,依然處於弱勢一方,不提糧秣輜重等物,全掌於魯陽主將手中,而張曼成即將到來的五萬大軍纔是他們俯首聽命地根由。
一時間,房內只餘低喘之聲,衆皆無語。
半晌,葉縣賊首驀然笑道,“哈哈……也罷,我等阻擋官兵,讓張曼成一舉攻城,便等他騰開手腳,再來收拾我等三人,吞併剩餘部曲吧!”
餘者兩人眼睛閃過一絲狠厲,襄城首領不禁低聲道,“沒錯……官兵不肯放過我等兄弟性命,張曼成若想吞併這數千部曲,同樣萬萬不會放過我等,況且,波才大帥在世時多與張曼成有隙,更難容下我等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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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皆是絕境,又如之奈何?”臨潁賊首心裡煩躁,只得低聲道。實際上,自從他率殘部入得魯陽之後,已然明瞭張曼成的居心,但,依然存着最後一絲幻想,可是,如今這最後一個泡沫,顯然也被無情的刺破,性命左右已經堪憂。
襄城賊首張了張嘴,卻始終不敢說出聲來,臉上浮起一絲冷汗,半晌,只能嘆息一聲。
終究,葉縣首領冷聲乾脆道,“殺了魯陽主將,劫掠糧草,星夜投荊州而去!”
臨潁賊首聞言身體一震,不禁顫聲道,“那魯陽主將可是張曼成親信,且有要務,若殺之……張曼成五萬大軍,如何肯放過我等?而官兵已然正往此地趕來,若衝突之時,兩軍相遇該如何處之?”
襄城首領若有所思的看了葉縣賊首一眼,如今被他點破,自己也終於狠下心來,不禁沉聲道,“我等不能在空耗時日於此,官兵攻下魯陽,我等是死,張曼成破了官兵,我等也是死!既然如此,不如險中求勝,博一次生機!”
“官兵還未攻來,若等他大軍來到,恐怕再走,爲時已晚!我等該早做決斷!”葉縣首領接過話來,與兩人對視一眼。
半晌,臨潁賊首終於長嘆一聲,接着以拳猛擊案几狠聲道,“你等所言有理!既然張曼成不仁。便不該怪我等不義!幹了!”
三人計較已定。各自散去,葉縣賊首,回過頭來看了襄城首領住所一眼。嘴角掛起一絲冷笑,拂袖而走。
“大人,城中潁川殘部,已經決定殺魯陽守將,奪糧草,南下荊襄……”
“你可是依衛公子所吩咐而行事?”
“正是如此……衆人皆知必陷死地。早有反心,如今不過水到渠成……果不出衛寧公子所算,公子真大才!”
“哼哼!衆賊首不過跳樑小醜,豈知一舉一行皆在公子手掌之中,所作所爲,全然按照公子意圖而動。不過,此事確該速速稟報於衛司馬!且等我速速作書,遣人送往主公之處!”
“那小人該如何處置!?還請大人明示……”
“賊衆何時舉兵奪城?”
“今晚三更……”
“唔。如今剛過一更,主公所領之軍,距此地不過二十餘里,若派快馬。三更之前定然能回!你且先等公子回書再做計較,不過。你還需先行整頓兵馬,只等公子手諭,是顯是隱,便可動作!”
“是!那小人告退了!”
…………..
“大帥!前方十里便是淯水,如今已入初冬,河水卻比往年下降許多,前部尋得水緩之處,已搭浮橋過河!”張曼成中軍緩緩而行,卻聞探馬匆匆回報。
“哦?河水比往年還要少了許多?哈哈!如此,豈非天助我滅殺官兵?”張
得探馬回報,心下一陣欣喜,若水位不高,糧草輜重大爲方便,即使與官兵持久對陣,張曼成心中也少了幾分憂慮。
“嘿嘿……大帥有黃天託庇,官兵此番不過以卵擊石,徒取滅亡!”左右皆高聲大讚起來,張曼成聞言大感受用。
卻在這時,又有一支探馬飛奔而來,只觀來人一臉喜色,匆匆下馬跪倒在張曼成身前高聲道,“報告大帥,前部過河時,有官兵趁夜殺奔而出,我軍殊死奮戰,官兵徒勞無功,大敗而回!如今前部已過淯水,各浮橋已然守護穩妥!只等大帥中軍過來!”
“哈哈!官兵果然是一羣老鼠,只敢東躲西藏,若是與我軍雄獅相抗,真乃自取滅亡耳!”張曼成一揚馬鞭遙指東方,不禁大笑起來,左右皆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轟然笑開。
“大帥,如今天色已晚,渡河多有不便,不如就地安營紮寨,明日再過河攻敵爲好……”卻也有左右出言道。
“不可!官兵新敗,一時難再舉銳氣!此刻不趁機過河,只待明日,官兵重整旗鼓,我軍恐怕還有損傷!”張曼成搖了搖頭,當即多左右高聲令道,“傳令,加緊渡河,且等過河再安營紮寨!”
張曼成令畢,左右皆抱拳允諾,紛紛催促部曲而去。
“嘿嘿……如今我軍大軍步步緊逼,左右無路,只餘魯陽可走,官兵不過一萬人馬,魯陽有六千之衆,依城爲託,互相廝殺,只等兩敗俱傷,我再出大軍而攻,哈哈!”張曼成以馬鞭敲打手心,不由得喜上眉梢。
魯陽,是夜三更,潁川賊衆暗中集結完畢,一道飛馬在城門處有人暗中接應快速入得城來,被人請入一處宅邸。
密室之內,兩道人影,急忙撕開錦囊,從中扯開一卷信箋,泛黃的底色,上面只有八個清秀文字,“喧賓奪主,不可張揚!”
“喧賓奪主?此乃何意?”
“客聲蓋過主音,公子之意,莫非讓你掌控魯陽?”
“哦?莫非公子讓我……趁亂吞併其餘部曲,攻下魯陽?”
“我觀公子書絹所書,該是如此……且不可張揚,正是讓你依然打黃巾旗號,莫讓張曼成起疑!你手下人馬可曾約束妥當?”
“手下人馬已然整頓完畢,只等事起,便可瞬間趕往縣府,擒殺魯陽主將!”
“唔……有我漢軍兩百軍士相助,想必此戰,當可無憂!魯陽局勢乃是此戰關鍵,你等萬萬小心翼翼,切不可壞了公子大事!公子書中之意,便是讓你掌控魯陽一地,你該知道如何去做了?”
“小人明白!”那道黑影微微頷首,抱拳沉聲回道,眼睛閃過一絲狠厲。
“此戰過後,你便立了大功,主公向來賞罰分明,又有公子作保,前程無量,莫不可壞了大事!”另一道黑影微微點了點頭,半晌,又道,“混戰之中,難免有所差池,隨我而來,正有數十親衛,且隨你衝殺,護得性命安全!”
“小人……多謝大人!”黑影身體微微一僵,但如今已成騎虎之勢,派人明爲保護,實則有監視之意,他又如何不知。
但一想道,如今官兵攻城略地,勢如破竹,往日如日中天地各方渠帥,哪個不是倒在官兵刀下。在波才長社大敗地時候,其實他便早做了決定,只是礙於那長社被坑殺地數萬降卒而膽怯不已,可彭脫一戰,又讓他生起了一絲希望。
只是那試探般的投誠,卻換來了官兵無比地重視,賊寇身份已經厭倦,官兵威勢更讓他膽戰心驚,如今狠下心來暗中做了那麼多的事,早無退路,一咬牙,黑影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今晚註定將是一個血色地夜晚……
…………..
廣宗,盧植部。
前日劉備率三千兵馬前來投奔,盧植大喜,不爲劉備,卻爲有三千人馬助陣。
實際上,劉備不過盧植衆多弟子中最沒身份的一人,只是嘴角上成天叨嘮着漢室宗親地身份,雖如此,盧植也未曾重視於他。可如今他得到了劉虞的認可,那地位卻是不一般了。
時下,張角聚賊衆十五萬,盧植兵馬不過五萬,雖戰力高於黃巾,但此地有張角坐鎮,數量足以持平,兩軍相持,已有數月,大小之戰,數有勝負。
得劉備三兄弟之助,幾場大戰,多有斬獲,使得盧植不由高看了劉備幾分,尤其張飛,關羽乃是世之猛將,盧植不禁多有讚歎。
皇甫嵩,朱雋與張樑張寶相持商丘,樑國,雖張寶被斬,但卻還有張樑在負隅頑抗,借城池地利,皇甫嵩,主角大軍一時也難以克下。盧植當然明白此中意義,若破之,大軍北上,自己壓力當可大減。劉備等人表現出來地戰力強橫,幾日來終於讓盧植下了決定。
“我今圍賊在此,賊弟張寶雖被左右中郎將所擒斬,但張樑卻依舊聚衆於商丘負隅頑抗,與大軍對壘。時下,張角已成困守之勢,一時依舊難以攻下,你可引本部人馬,前去商丘,打探消息,約期剿賊!”
劉備心中微動,正欲答話,忽聞帳外一陣喧囂,盧植不禁臉色微怒,大聲喝道,“何人在外喧囂!”
“回將軍!有朝中天使駕到!”帳外當即有人疾入內,高聲道。
“朝中天使?快速速取我衣甲!”盧植聞言,當即臉色微變,左右吩咐道。劉備在旁眼睛炯炯有神,心中微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