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軒……”
忽如其來的聲音,讓高御軒渾然一怔。
他手中的匕首稍稍偏離了位置,刮到了他的手指,鮮血很快就涌出來,在染紅了他的手同時,也染紅了他手中的小木人。
劉嫣急了,急忙掏出手帕來裹住他的手,焦慮不已。
“你怎麼樣,疼不疼?”
“……沒事。”
高御軒對她的出現有些詫異,對她說話的語氣有些淡然。
因爲,就在剛纔那一瞬,當他看着劉嫣的眼裡全是心疼的時候,他想的竟然是沈歸雁就從來沒有這麼心疼過他。
“天這麼冷,你的身子還沒好,怎麼不在屋裡好好待着?”
“我……我是看你一個人在這兒坐了一個早晨了,又才穿這麼點兒,我是怕你着涼,所以才……”
“我沒事。”
“……”劉嫣能感覺得出來他的冷淡,半晌不敢說話,最後將目光轉移至他手上的小木人,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麼?”
她才一問,他竟馬上就收起來。
“沒什麼。”
依然是這樣的語氣,連解釋一句都顯得多餘。
劉嫣心裡微微失落,但轉念一想,經過昨天娉婷郡主及尤錦笙等人到訪之後,他必然心情不佳,她也就不與他計較。
她蹲下身,就着手帕把他手上的傷口包紮好。
這才發現,他身上不止這一處傷。
他的右手虎口偏上的位置,有一處新的牙印,一看就知道是剛咬不久的,而且咬得很深,都浸出血絲來。除此之外,不僅他的脣角有被咬破的痕跡,就連下巴也有一條長長的抓痕,尤其醒目。
昨晚上的動靜,她也聽到了一些……
遲疑着,還是問道:“你臉上怎麼……你們昨晚,怎麼了?”
她沒有問得很明確,全是試探。
這點小心思,又怎麼瞞得過高御軒的眼睛,他卻絲毫不隱瞞,直接道:“也沒什麼,就是我想碰她,她不許,我就對她用了強而已。”
而已?
他居然說得如此雲淡風輕!
劉嫣卻先是一怔,在明白過來之後,心中一痛。
他就不能把話說得委婉一些嗎?他在她的心裡向來都是溫文爾雅的,可他現在告訴她,她對一個女人用強的,還動了手……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過就是想和她睡個覺而已,難道不該嗎?”
他之前的話,劉嫣都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化,忽然又聽到他來了這麼一句,偏偏他又說得太有道理了,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該……”
久久的,她纔不得不吐出這麼一個字來。
高御軒凝着她,自然而然的又在心裡開始了比較,如果沈歸雁可以像劉嫣這般溫順,什麼都圍繞着他的心意打轉,那該多好?
可,如果真是這樣,沈歸雁就不再是沈歸雁了。
他在想什麼呢?
呵!
劉嫣看着他在出神,不知道想些什麼,想着想着,嘴角竟溢出一絲苦笑來,這種摸不透他的心思的感覺,讓她微微發慌。
“御軒,你在想什麼呢?”
高御軒重新看着她,緩緩道:“我在想……嫣兒,過去的幾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現在的你,過得開心嗎?”
劉嫣不懂他這麼問的用意是什麼,勉強的笑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管怎樣都是開心的。”
“是嗎?”
“嗯。”
“可是,嫣兒……”他的語氣頗顯
沉重,劉嫣聽在耳裡,不免又心慌起來,高御軒看着她驚慌的模樣,心中不忍。
他偏開了頭,不再看她,卻還是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嫣兒,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如果沒有我,你可以過得更好?”
“你……御軒,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是我有負於你,當初我對你有過的那些承諾,在那一刻,都是真心的,但是人生難以預料的事情太多,我已經娶妻了,你留在梧桐院實在委屈了你,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有沒有想過你還能有別的幸福?”
“……”
劉嫣頓時僵住,外面飄着大雪,她卻感覺到了晴天霹靂。
“不!”在她反應過來的第一瞬間,唯一想到的就是拒絕,她握住了他的手,臉上已由驚慌變成了驚恐。
“我的幸福就是你,只有你!我們當初說好的,一生一世都不會變。我知道世事難料,我早就已經不奢求別的,只求你的身邊還有一個我的位置就好,什麼清不清白我都不管,我劉嫣,今生今世,永遠都是你的人!”
高御軒的心頭驀然一震。
如果他聽了這樣的話,心裡沒有任何觸動,那是騙人的。
她那麼愛他……
可,在他的心裡,卻都成了負擔。
他不知道要怎麼與她說清楚心中的感覺,他由衷的希望她能比任何人都幸福,可那樣的幸福……
似乎,他已經給不起。
劉嫣還以爲在自己生病期間,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着,等到她好起來的時候,他必不會讓她繼續委屈的待在丫頭這個尷尬的位置上了。
誰知道……
“御軒,我知道……我的存在讓你很爲難,也知道你最近的煩心事兒很多,我沒有關係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等着你……”
“嫣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是不是……”她竟激動起來,馬上追問,“是不是沈歸雁?她就真的那麼容不下我嗎?我又不跟她爭什麼,就連她趁着你不在府上,放任我一個人在梧桐院自生自滅我都沒有怪她,本來就是我們先在一起的,她怎麼能……”
“嫣兒!”
高御軒打斷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雖然,沈歸雁潑辣,劉嫣溫柔,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女人其實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多疑和自以爲是。
劉嫣已經不是第一次將他的決定聯想到沈歸雁的身上,她總是寧願把沈歸雁當成惡人,卻不肯面對他有任何變心的可能。
他嘆息道:“你別這麼說她,她不是這種人!”
事實上,他自己都凌亂了。
她不是這種人!
他才和沈歸雁說過這句話,又來對劉嫣說一遍,他很明顯的感覺自己心裡的天平在左右晃動。
哪邊的砝碼更重,他不知道。
他不清楚她們是哪種人了。
就像,他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人一樣。
劉嫣一病不起的時候,他確實很生氣爲什麼沈歸雁不派人請大夫,讓劉嫣病得這麼重,他都覺得她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那個時候,他是傾向於劉嫣這一邊的。
現在,劉嫣在他面前說起了沈歸雁的不是,他的心一下子又傾斜了,他就聽不得別人說沈歸雁哪裡不好。
原來,他竟是個這麼搖擺不定的男人!
劉嫣聽着他的話,面上全是失望,悽然道:“上一回,我發現她在服避孕的藥,我說她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你不怪罪,反而護着
她!這一次,那個尤錦笙都已經當這你的面來挑釁了,你還是護着她!她就有那麼好嗎?她哪裡值得你如此待她?”
她哪裡好?
高御軒竟真的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事實上,她一點兒都不好,她總是惹他生氣,他甚至無數次都真的動了想要弄死她的念頭。
這種念頭,昨晚還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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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他搖搖頭,道:“你不懂……”
如此簡單的三個字,她就是不懂而已,劉嫣悲哀的感覺到自己被他完全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其實,她都懂。
男人都這樣,越是得不到,越是覺得珍貴。
他分明就是在嫉妒尤錦笙,可他的驕傲卻又不允許他向一個心裡沒有他的女人低頭,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那,她呢?
她劉嫣又算什麼呢?
她望着漫天的飄雪,目光悠遠起來,悠悠道:“我是瞭解你的,你又怎知我不懂呢?如果你非要說我不懂,那麼我唯一不懂的就是……曾經的山盟海誓還猶言在耳,我把你給我說過的那些話當成信仰,可你呢?我不懂,你們男人怎麼做到周旋在不同女人之間?這是我永遠都做不到的,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再失去你,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這句話有多沉重,唯有聽者才能體會。
高御軒感覺心頭沉甸甸。
是啊!
他曾說過的話,她不過是信了他。
忽然之間,要她怎麼接受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他並非有意負她,將她留在身邊也不是不可以,他也經常在沈歸雁面前將納妾這兩個字掛在嘴邊。
可,他依然遲疑。
總覺得,一旦做了某些決定,就回不了頭了。
這個世界上,哪有誰離開了誰就不能活的呢?
他一直不相信。
後來,劉嫣卻讓他不得不信。
雪停了。
臨安城內,再度豔陽高照,可高御軒與沈歸雁卻一直僵着,對於自己那晚在氣頭上做出來的混賬事兒,他不是沒有後悔過,但沈歸雁對他的冷淡和無視讓他找不到一個適合道歉的臺階。
至於劉嫣……
在她的身體好轉之後,他也沒再像之前一樣日夜照顧。
偶然在府裡碰見幾回,卻發現她瘦了,臉色一次比一次更蒼白,他並沒有過多去關心,想來她也是因爲心中鬱結所致,若是自己想不開,他多勸什麼也是徒勞。
但是,他沒想到劉嫣不但一直沒有好轉,反而暈倒了。
他趕緊宣了樑大夫過來診治,被告知的結果卻是失血過多。
怎麼會失血過多?
她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的傷口,更不曾流過血,就連樑大夫也納悶不已,可是劉嫣的臉上血色全無,氣血不濟,又分明就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如若沒有好轉,恐有性命之憂。
高御軒讓樑大夫開了藥,又派了丫頭專門照顧着她,各種大補着。
然,劉嫣卻始終沒有好轉。
直到那一日,難得的回了溫,丫頭瞅着天氣好,便扶着劉嫣到院裡曬太陽,纔沒走幾步,那丫頭忽然驚恐的叫了起來……
“有東西!衣服裡……王姑娘的衣服裡有東西在動!”
這麼一叫喚,自然把高御軒叫了來,劉嫣脫下開襟的小襖,高御軒便命人將襖子割破劃開,只見在那些雪白的棉花裡,竟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子在爬,讓在場的人全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究竟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