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御軒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尤大娘……
這個害死了他親孃的罪魁禍首，他怎麼能忘了？
他一直覺得尤大娘不是個普通的人物，單從她能攀上權傾朝野的朝陽王就已經可見一斑。
但是，她卻甘願潛伏在高府爲奴爲婢十幾年。
如果不是當初他忽然恢復了記憶，識破了她的詭計，也許她還會繼續隱藏下去，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誰也無法預料。
再到後來，尤大娘還用沈歸雁來威脅他，要他交出祖父的牌位和屍骨。
最後，高懷遠的陵墓被盜，屍骨失蹤……
這所有的一切，無一不在昭示着尤大娘在蓄意針對高家，無所不用其極。
如今肯定是又要出新招了，相比而言，以前所做的一切只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尤錦笙知曉所有的事情，但也無力改變尤大娘的決定。
尤錦笙甚至也根本不在乎高府其他人的死活，他只是擔憂沈歸雁。
所以，這纔來向他先吱個聲。
但，尤錦笙也不可能出賣自己的親孃，所以不會將尤大娘要做的事情告訴他。
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高家雖然連番出事兒，但一直以來都安分守己，他想不出來尤大娘能有什麼法子將高家置於死地。
然而，若是朝陽王也在這件事情上插一腳，那就難說了。
沈歸雁見他久久不語，問道：“說話呀，想什麼呢？”
高御軒回過神來，將她往懷裡擁緊，寬大的手掌包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頭拉近，找到她的脣輕啄了兩下。
“沒事兒，既然尤錦笙都給我提了個醒兒，以後凡事謹慎些就是了，我們與尤府那邊井水不犯河水的，她總不能無緣無故找我的茬兒。”
“可是……”
沈歸雁卻依然憂心不已。
還想說些什麼，他已經擡起頭來，將她的脣重新堵住了。
“喂……”
“別叫，當心吵醒兒子。”
“……”
他忽然翻了個身，將她壓到身下的時候，沈歸雁所有的聲音都破碎在喉嚨裡，極力的隱忍着，卻不敢叫出聲來。
她明明有很重要的話想要問他。
很重要的……
但，在情潮洶涌的時刻，她竟然給忘了。
她原本想要問他，他會不會聽從尤錦笙的建議，因爲害怕出事兒，所以就讓她離開高府，越遠越好……
她沒來得及問他。
然而，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相聚太匆匆。
恨不得將每一時每一刻用來繾綣都不夠，怎麼捨得分開？
高御軒雖然一個勁的安慰沈歸雁不會有事兒的，但他卻不得不留了個心眼，因爲他相信沈歸雁所說的，尤錦笙不會那麼無聊忽然跑來恐嚇他，而且，尤錦笙不會拿與沈歸雁有關的事情來開玩笑。
在這個關頭，他想離開高府更不可能了。
而且，上官旭現在出逃在外，雖說是自身都難保，但不確定會不會還在找沈歸雁，所以不能掉以輕心。
他不敢帶沈歸雁進京，所以只能修書一封到了京城。
蕭慕凡得知此事之後，立即動身前往臨安。
可是，他人還沒到臨安，途徑一片叢林的時候卻被一羣劫匪攔阻了，這個時候還敢來壞他的大事兒，他必然不會手下留情。
然，那些人卻沒有對他下狠手。
隨便過了幾招之後，便道明瞭真實來意。
“蕭公子，郡主有請。”
“！”
蕭慕凡一怔。
原本已經刺了出去的長劍猛地收了回來，他難以置信的望着眼前這幾個打扮怪異的人，問道：“郡主在哪兒？”
“蕭公子請隨我來……”
蕭慕凡心中的疑慮未解，但還是跟着這人前去了。
此處距離臨安城不過十幾裡的路程，只要順着山路直走，出了這片叢林之後就可以直奔臨安了。
但是，他卻被帶着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叢林深處竟有一座高山，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爬到山頂，只見那兒矗立着一座陳舊的亭子。
亭子裡有個人……
單看那背影，他已經確定。
“冰心……”
這世間，大概只有這麼一個人能讓他在瞬間就亂了方寸，擡腳就往那背影飛奔過去，距離上次相見，已過去大半年的時間。
他曾以爲隨着時間的改變，一切都會變。
但，他沒變。
他們之間，也沒變。
她是朝陽王的女兒，是皇上親封的郡主，他還嫁作他人妻，她留給他的是永遠也無法靠近的距離。
哪怕他爲此努力過，卻終將無濟於事。
上官慧緩緩的轉過身來……
比起蕭慕凡的激動，她顯得冷靜了許多。
蕭慕凡在她面前停住腳步，保持着適當的距離，一直都想再靠近一步，但她所表現出來的疏離卻讓他望而卻步。
不過，能夠見到她，他心中還是歡喜的。
“冰心，你怎麼會在這兒？”
“……當然是阻止你。”
她的聲音，和她的表情看起來一樣的冷。
她怎麼會在這兒……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她在這條前往臨安的必經之路等了三天，就是爲了等他經過，同時也確實是爲了阻止他。
她的話，卻讓蕭慕凡猛地一怔。
“阻止我？”
“你回京城去。”
“爲什麼？”
“就算你不回京城，隨便去哪兒都好，但是不可以去臨安。”
“爲什麼？？”
蕭慕凡更加不解了，但是上官慧也沒打算解釋，並且從她認真的神態就能看得出來，她不是在和他開玩笑的。
蕭慕凡心中的困惑持續了半晌，忽然問道：“你知道我來臨安做什麼？”
上官慧別開眼，不語。
“冰心……”
“……”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兒？和高家有關？”
“……”
“你一定知道，高家要出事兒，你一清二楚，所以你纔在這裡攔着我不讓我去臨安，你是怕我也出事，對不對？”
說到這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終於邁開了那最後一步。
他跨到她的跟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扳過她的身子來面對住他，想要從她的眼中得到他想要的
答案。
那一刻，他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激動，欣喜，還是擔憂。
喜的是，她還在乎他，一直都在乎……
憂的是，如果就連她也親自出來阻止她，那便說明高御軒在書信中所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尤錦笙說的話也是真的，高家真的會出事兒，而且是無法收拾局面的大事兒，否則不會連她都擔心。
“冰心，你告訴我。”
上官慧深吸口氣，終於迎面望向他。
許多年過去了，從他們解除了婚約開始，她都不曾再這樣近距離的看過他的臉，四目相對之時，她的眼神異常堅定。
“蕭慕凡，若是你還信我，就聽我一言，不要來淌高家這趟渾水，你馬上回京城去，當作什麼也不知道，也許你們蕭家還能置身事外。”
她的眼中，凝結了許久的寒冰終於一點點融化。
她的語氣中，終於不全然是冰冷，而是客觀的勸說。
但是，她的勸阻顯然不能說服蕭慕凡。
“爲什麼？高家到底會出什麼事兒？是不是誰要陷害高家？你父王？還是尤大娘，他們想要做什麼？”
“……”
“冰心，我信你。但是，高家與我蕭家是姻親，我表弟及姑父等人都還在，我既然知道了他們要出事兒，就不可能袖手旁觀。”
“……”
“你該瞭解我的，我做不到！先走一步！”
蕭慕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下一次再見還不知道會是在什麼時候，但他現在心急如焚，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趕往高家。
上官慧深吸了口氣。
對啊！
她該是瞭解他的。
蕭翎爲人廉正，蕭家家教甚嚴，蕭慕凡的人品她從未懷疑過，他這一輩子，恐怕除了對不起過她之外，再也不曾做過任何有愧於心的事情。
他怎麼可能爲了置身事外，就棄高家於不顧？
她認命了一般。
在蕭慕凡轉身的時候，她拽住了他的衣袖。
蕭慕凡停下了匆匆的步伐，轉頭望向她的時候，聽她道：“尤大娘想要對付高家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知道她準備要做什麼，但是我無意中聽到她和尤錦笙爭吵，似乎連尤錦笙也勸不住她，她還說……只要高家的染織坊今年定製的那批宮裝送到京城，高家就徹底完蛋了，輕則滿門抄斬，重則誅連九族！”
“！”
蕭慕凡大驚。
滿門抄斬，誅連九族！
這是多麼嚴重的字眼。
上官慧雖然不是太清楚整個事情的經過，但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就知道高家一旦出事，蕭慕凡必然會相助的。
但從尤大娘的口氣中可以得知，此事非同小可。
她是怕蕭慕凡被連累，所以纔想阻止他。
可是，也知道阻止不了。
如果他因此就退縮了，就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蕭慕凡了。
蕭慕凡沉浸在震動之中，高家乃皇商世家，每年都會採購大批宮中所需物品送往京城，爲宮中的后妃娘娘乃至太監宮女趕製每個季度的宮裝更是重中之重，今年的宮裝趕製完畢就送往京城是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爲什麼尤大娘卻篤定高家會因此完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