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自知之名的,這些日子裡我軍沒少與齊軍打過仗,齊國來的人不管是百姓還是商人,自當不能草率迎娶。”陳茜一本正經道。
他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擔心這些齊人當中有奸細麼!
齊國在遣兵南下攻樑朝城池時,也同時在與居於它西方的魏國相抗,如此征戰連連,犧牲無數軍人性命,又逼迫衆多年青力壯的男子充軍,難怪這些日子裡總是有許多齊國甚至魏國的百姓逃奔來到樑朝保命。
雲光辛……恐怕亦也是如此吧?
我正思忖着,突然間,只覺得右側耳廓被弄溼了,方想動,卻發現頸項一側be1chen2qien4de1chi3bei1yao3zhu44,雖然不流血,但還那裡還是會隱隱作痛。ta1yi1bianken3yi1bian1shun3xii,dandan4de1qing2yuu4從鼻裡呼出,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垂下頭輕咬着下脣,默默忍着。
他抓緊我的手,沒有撕扯我的衣衫,沒有說想要,舉動只是如此,一會兒就把我放開了。我摸了摸頸上那塊稍溼之處,最先想到的結果是:一旦讓阿禾等府上婢女瞧見了這塊明顯的印記,又該在身後偷偷笑話了。
雲光辛不回來的事,我只在後來告知了送飯之人,他回不回來,陳茜根本不會去關心,所以,並沒有打算在他面前提起。日子彷彿回到了從前,沈妙容吩咐我陪藥王玩耍,還刻意囑咐要我順那孩子的意。
言下之意便是:他叫我給他當牛馬騎,我就得照辦,他要是把尿往我身上撒,我就得站着不動讓他撒尿。
畢竟不是那孩子的生父,我心裡是不苟同的,爲了好使他不頑皮,當有閒時,半蹲在他面前撫摸着他的腦袋,對他說:“藥王乖,不可以調皮!”
那孩子盯着我,面無表情道:“娘說,乾爹陪我玩時我怎麼對乾爹都可以。”
這話正巧讓陳茜聽見了,不悅即刻顯現在那張臉上,嚴聲而出:“小兔崽子,你怎能對乾爹說那樣的話!”一出口,立刻嚇壞了孩子。
孩子不由委屈道:“娘就是這麼說的嘛!”幾欲要哭出來。
“胡說八道!”陳茜枉下斷言。
真相只有我最清楚,只是怕他們傷了和氣,沒有站出來道出實情,默默地在一旁看他訓子。
“乾爹對你那樣好,你就應該知恩圖報,老實一點,不要總把自己當霸王。”陳茜亦也怕嚇哭他,故意將語氣壓得柔緩。
那孩子擡起頭一直望着他,嘟起了小嘴,一臉不高興,哼了哼:“爹你偏心。”
陳茜見他不聽訓言,一個躁火,不由自主地破了口:“爹哪裡偏心了!爹在教你怎樣做一個人,是對你好!”
那孩子哇地一聲哭起來,邊哭邊說:“爹偏心……幫着乾爹說話,乾爹是壞人,爹也是壞人!”
陳茜聽了,一氣之下,擡手做勢要打他,幸而讓我及時阻攔了下來。我勸他:“他還小,就別跟他較真。”
陳茜急躁道:“我不訓一訓他,只怕他將來得罪人,丟盡我臉面!”
我抱住哭泣的藥王,仍勸他:“不都還小麼?如今是驕縱了點,等長大些了就聽話了。”
孩子在我懷裡,陳茜無從下手便只好作罷。
我擦拭孩子溼潤的面龐,安慰他一番,才使他漸漸止住了哭,以爲他至此就會乖一些,豈知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咬了一口,收口後,很聰明地立刻跑回寢屋去找生母沈妙容了。
“你……!”陳茜氣又上來,想要抓他。
我再度勸阻,脫口:“別追了,讓他回妙容那裡去吧!”捂住痛處,站了起來。
陳茜拉過我的手,瞧了瞧我手上的淺齒印,欣慰道:“還好,沒有咬出血來。”用拇指指腹替我輕揉了揉。
我回道:“他的牙還嫩着,傷不了人。”
“你也不能太任由他了,有時候,該訓還是要訓的。”
“他不是我親生的,我沒有這樣的資格。”
“我準你。”
“你準也不行,妙容會恨我的。”
“你怕她?這個家,我一人說的算,你怕她做什麼!”他滿不在乎道,話裡充滿對我的寵愛。
是啊,府上的一切,皆由你說的算,你的話就是命令,但,我也未曾忘記過自己的本份,我在你心裡只是佔有一席之地而並非全部,在外人眼裡,只是你的家將,妙容卻不同,府裡府外,她都是你陳茜的髮妻,是將軍夫人!
她可以肆無忌憚,眼裡沒有阿蠻這個人,阿蠻算是個什麼東西?阿蠻只是有陳茜在身側的時候,才能偶爾微露頑性,平日裡,依舊得恭謹如故。
正當要回答他,有下人匆忙過來,塞了一封函給我。陳茜盯着我手裡的函,很是警惕,出語:“誰送來的?”
我背對着他,把紙張展開,瞧了一遍,隨即撕成碎片。
陳茜沒得到我的回答,復問:“是誰寫的信?”
“不是你想到的那個人,”我打消他的重疑:“現在暫且不能陪你,我得出府一趟,一會就回來。”說着,趕往府門。
他似乎很不不放心,在我身後呼喊了一聲:“你可不要騙我!”
出了陳府,我按信函上說的,來到城外野地某處,前方,那幾個熟悉的身影倚立在梅花樁子旁,正等待着我。
“大哥!”塗則夷率先呼我,向我招了手。
“一個人出府,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朝他嚷了一句,漫步走過去。
“我也只是隨意出來走走,怕陳將軍正差使大哥忙軍務,就不多加打擾,在路上可巧了遇上三弟!”塗則夷解釋道。
我看見他扶着一根長棍,望了一眼高肅,驚奇地發現高肅手裡也提着一根,百思不得其解:“你們玩什麼,叫我到這裡來?”
“也沒什麼,明日我就要啓程去建康了!”雲光辛回答:“不過,‘北有高長恭,南有韓子高’,他心裡耿耿於懷,所以今日……”
他的話還未說完,高肅就插上了話,直截了當道:“我想與你比試身手!”
“你從未在沙場上見過我,怎能如此輕易地提出比試,萬一……我真不配與你比試呢?”我乾脆利落地回道。想他出身於齊國王族,自小便習了騎射,如今定然身手不凡,而我只是半路出家,說不準會敵不過他。
高肅上前幾步,至我面前,堅持道:“鄭辛絕不會憑白無故那樣說,我也只是想試一試,你不用擔心,這次比試,誰勝誰輸都沒有代價。”
反正來到這裡也是清閒得很,我不帶一絲猶豫,當下接受了,問他道:“怎麼個比法?”
高肅用長棍指向身後的如梅花一樣零亂的無數木樁子,直言:“樁上對打,誰先落地誰便輸了。”
我目測那些木樁,每一柱皆約高四尺餘,當真摔下,定然會有小傷。
高肅的神色很是嚴肅,嘴上雖然說試試身手而已,心裡頭恐怕是相當認真。我一向頗有膽決,既已允諾奉陪,不管他的意圖爲何,照舊大膽地登上木樁頂端。
纔剛站穩,塗則夷又呼我一聲:“大哥,接着!”
我望着那長棍自他那裡脫手,臨空扔來,單手接住了,握緊,與對面的高肅在日下相視。
光陰一點一滴流逝,二人立在樁上,都在等待着對方出手。經過片刻,高肅最終頭一個按捺不住,朝我飛撲而來。我立刻凝神,一面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身在樁上,落腳要謹慎,一面迎擊。
他動作之快,襲擊時亦也準確,試想若是在沙場之上,定然無人能擒殺他。那雙眼眸當中,已儼然將我當成了敵人,或是更北的柔然與突厥,或是居於齊國之西的魏國,出手時,招招都那樣無情,全然沒有客氣和退讓可言。
我暗暗咬牙,阻擋,還擊,一招也不願輸給他,跳躍在木樁之間,不敢分神。樁上不比地面上踏實,相搏幾許,我終是頂不住,失足落了下去,後肩撞在身後的木樁上,頓覺有些許疼。
輸了麼……我,輸了麼?
我立刻擡眼一看樁上,那裡也人影空空,倒是在不遠處的木樁下方,發現高肅像我一樣斜坐在地上,後肩亦也撞到了木樁。
旁觀的二人緊奔了上來,欲扶起我們,我拒絕了,朝高肅喊道:“不能自行站起來的就是輸了!”忍着疼,首當其衝地扶着木樁站了起來。
高肅不願認輸,隨後跟着立起,他身側的雲光辛異常體貼地輕揉着他的傷疼,我沒有陳茜在身側,選擇了撐着,沒有去揉。
走出了梅花樁以後,雲光辛說:“以後,大家都到了建康,一定要再聚一聚。”
塗則夷點了一下頭,許諾:“若是能去建康,一定會的。”
我關心道:“到了建康,你們會先去哪裡?”
雲光辛笑了笑:“棲霞寺啊!開鋪子之前,一定要請求佛祖和菩薩保佑,招財進寶!”
我隨即掏出一袋錢,遞至他面前,他擺擺手,不接,對我說:“不用了,大哥留着吧!長恭會幫我的。”
我硬是將它塞入他手中:“你還當我是大哥,就不要推辭!”
心意難拒,他怪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一轉眼,紹泰二年,九月,壬寅,朝廷再度改了年號,是爲‘太平’,實行大赦,並任命陳霸先爲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及義興公。
此前七月丙子時,他還被任命過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並進爵長城公,以前所有的官職及封號也仍舊如故,如今又晉升一等,可謂是位高權重。
令我苦悶的是,自己的叔父升官如此之快,陳茜的臉上卻一點變化也沒有,聞風不動,心平靜得很。我趴在他身上,指着他的鼻,說道:“你叔父,你最好的叔父升了官,可你怎麼就沒見升呢?與齊軍之戰,你也有功啊!”
他不解,“我現在當將軍過得好好的,你何必急着要我升官?”我直言坦白:“當然了,你升了大官,才能發話讓我爹當官!”
陳茜的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你不是當上面的當得很得意麼,怎麼?想像以前那樣當下面的了?”
我直起上半身,滿不在乎:“我已經嘗過當上面的滋味了,而今自當是關心你承諾過的事情。”
他愣了愣,右手擡起,覆上我的臉一側:“阿蠻,你真的很特別,怪不得我心裡老是割捨不下你,被你迷戀得神婚顛倒。”
我心不動,心不動,囑咐自己不能爲了一句花言巧語就內心蕩漾。這句話,他一定向很多人說過,絕對不能當真,我只要……只要心裡愛着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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