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臘月23,小年。
清河鎮,是桑母陳秀蓮的老家。
鄉下的空氣遠比城裡好許多,清晨起來,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清香,獨獨屬於大地的芬芳。
桑妤小時候在鄉下呆過,隔了許多年,村子裡的人,許多已經變得陌生。偶爾能認出來那麼一兩個,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臉上都是樸實的笑容。
桑妤的外公外婆前幾年已經過世,他們又只有桑母一個女兒,所以他們過世後,老房子便沒有人再住了。因爲長時間沒有人居住,傢俱都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母女倆把老宅子收拾乾淨,已經臨近中午。
她們出去轉了一圈,買了一些生活用品。
小鎮近年因爲政府開發旅遊業的緣故,氣象更新,很有一番繁華景象。一路走來,只見街巷從橫,密如蛛網,店鋪相接,不見盡頭。年關將近,小鎮越發熱鬧,到處都是叫賣聲,有賣布匹絲絨、綾羅綢緞的,有賣瓷器五金、傢俱素材的;有賣香燭紙花、燈籠首飾的;另外工藝小飾品比比皆是,賣的都是當地特色。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叫賣風味小吃、糕點蜜餞、鮮魚或蝦、蔬菜水果、柴米油鹽等等雜七雜八的多得不計其數。
大街上,小孩子們穿着嶄新的衣服,晃來晃去。
膽子大的,手裡拿着鞭炮,一點燃,便蹭的丟了出去。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鞭炮瞬間炸裂開來。膽子小的,還會嚇一跳,膽子大的,玩得不亦樂乎。
桑妤下意識的護住肚子,離那些頑劣的孩子遠遠的,生怕鞭炮聲嚇到了肚子裡的小東西。
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但是冬天穿得厚,根本看不出來。從背影看,依然纖細苗條。
一個月前,她終於決定和容臻離婚,把離婚協議書寄出去之後,她找了個機會,和母親開誠佈公的談了談,桑母儘管很難過,但還是尊重了女兒的決定。桑母不是個認死理的人,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所以儘管很爲女兒感到難過委屈,但是,她也不想讓女兒繼續留在容家憋屈的過日子。
容城是容家人的天下,也是桑妤的傷心地,加之臨近年關,母女倆便一合計,回到了鄉下過年。但桑妤沒有告訴母親自己懷孕的事,如果桑母知道,是鐵定不會同意她離婚的。所以她想,等過了年,再把懷孕的消息告訴母親吧,不然依母親的性子,恐怕這個年都會過不好。
望着街上那些孩子那天真可愛的模樣,嬰兒肥的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桑妤有些出神。她下意識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心想她的孩子出生了,一定也會像她們一樣,可愛調皮吧。
只是不知道,她的孩子會長得像誰呢?她?還是那個負心的父親?
想到容臻,她臉上的神色黯淡了下來。
她走後,他並沒有找過她。想必她的離開,正合他的心意吧?這個時候,他會不會正忙着迎娶宋婉心過門呢?這個年,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第一個團圓年,他們應該過得很開心吧?
一念至此,心頭劇痛,像在滴血一樣。
看到女兒臉色不對,桑母關切的問:“桑桑,你沒事吧?”
“沒事。”桑妤深吸一口氣,“就是有點冷。”
桑母忙道:“那趕緊進商場裡吧,裡面暖和。”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八點,天色也黑了下來。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光,遠遠望去,星星點點點綴在蒼茫的夜色中,鄉下的夜,悠遠而又寧靜。
一條小河穿過小鎮,逶迤而去。河堤上掛起了兩排紅燈籠,遠遠望去,像兩條長龍,倒映在清澈安靜的河面上,把河水都染紅了。偶爾有烏篷船劃過水面的聲音,在靜夜裡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沈昤初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過來的:“桑桑,你還好嗎?”
桑妤笑了笑,躺在牀上跟她聊,“我挺好的,你呢?在哪兒?”
她沒有跟沈昤初說她懷孕了的事。
沈昤初道:“我在鍾子軒家,他們家非要接我過來一起過年。”
桑妤很欣慰:“看樣子他們 家人對你還不錯。”
“還行吧。”沈昤初嘆口氣,欲言又止。“桑桑……”
桑妤奇道:“怎麼了?吞吞吐吐的。”
沈昤初頓了頓,“那件事,你聽說了嗎?”
桑妤愣了一下,“什麼事?”
沈昤初默了默,“算了,你不知道,也是好事……”
桑妤好氣又好笑,“到底是什麼呀?支支吾吾的,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咱倆什麼關係?你還有事瞞着我?”
沈昤初咬了咬牙,“好吧,我乾脆就說了吧,其實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聽說,容家過兩天要辦喜事,好像是訂婚儀式……”
桑妤的心沉了沉,下意識跟着念:“訂婚儀式?”
“是這樣的,鍾子軒有個遠房表姐在容城新落成的那家酒店當大堂經理,今天她來鍾家做客,跟鍾子軒他媽聊天的時候說起這事,我無意中聽到的。後來我特意私下去問她容家是誰訂婚,她說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容家的少爺訂婚,儀式將會在他們酒店舉行。”
容家少爺……
桑妤的心忽然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沈昤初又歉疚的道,“桑桑,你也知道的,我現在懷了孕,深居簡出的,知道的也不多,容家和霍家又有交情,我又跟霍允之分了手,不太方便大張旗鼓的去打聽,也不知道這事兒的真實性…”
桑妤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她的心裡浮起一抹苦澀,容家還能有誰訂婚?容臻跟宋婉心唄。都訂下酒店了,哪裡還能有假?那座酒店據說當初還是容臻參與剪綵的呢。
沈昤初在電話裡嘆了口氣,勸她:“桑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還有更好的人生,值得更好的男人……”
看,連沈昤初都猜到是誰訂婚了。
“謝謝你,初初,我沒事。”她苦澀的道。
放下電話,她發了一會兒呆,越想越覺得意難平。
這對狗男女,還真是迫不及待啊,她的離婚證都還沒到手呢,他們就迫不及待的要訂婚了?當初她留下一紙離婚協議書,又託人傳話給容臻,離婚證他寄到桑家即可。反正當初領結婚證的時候她也沒有出面,甚至連民政局的門都沒有進他就一個人搞定了,現在領離婚證,她自然也不可能再踏入民政局,依他容臻的手段,想必搞一本離婚證,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她叮囑了鄰居幫她接收快遞郵件,然後就和桑母打包回了鄉下。容城這個傷心之地,她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可是,憑什麼她一個人帶着孩子孤苦伶仃的,卻要看着他們一家歡喜團圓?不,她纔不會讓他們的婚訂得那麼如意,就算是死,她也要拉個墊背的。
她向來是愛憎分明睚眥必報的人,當初羅子越負了她,她就在他們的婚禮上鬧了那麼一出,搞得他們很不愉快,現在容臻要和宋婉心訂婚,她又怎麼可能讓他們高枕無憂,歡天喜地一家親呢?
不,她要送他們一份禮物,讓他們這輩子都如鯁在喉,良心難安。
容臻和宋婉心的訂婚儀式,少了她可怎麼行?
脣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冷靜的掏出手機,上網,購票。
兩天後,她以外出會友爲由騙過桑母,一大早就出了門,然後直奔長途客運站。桑母怕她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巴不得她多出去走走,因此也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