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心出了紫蔓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瞎逛,直到華燈初上,她才被逼無奈地回了牧家,那個豪華美麗卻又壓抑無比的金絲牢籠。
月姐在門口翹首以盼,看到寧心的車子,才興沖沖跑回去喊道:“老爺老爺,少奶奶回來了!”
牧家老爺子對誰都是不假辭色,唯有對孫媳婦那是疼得沒話說,聽見寧心回來了,他繃了一個晚上的臉終於緩和了些,收了手中的報紙,以命令的口吻對牧家衆人道:“那就開飯吧。”
牧家的下人便開始忙碌地運作起來。
牧母瞥了瞥牆上掛着的碩大水晶鍾,那根最短的指針已指向七點,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心想這賤蹄子可真能耐啊,讓全家等她到現在,又想到自己那不着調的丈夫還不知野到哪個狐狸窩去了,更是氣得心肝肉疼。
“嘉琛,吃飯了!”牧母對着一旁在玩手機的兒子道,又吩咐月姐:“去喊小姐下來吃飯。”
寧心跨進門見衆人才開飯,她愕然地愣了愣。
小姑子牧嘉嘉剛好從旋梯上下來,摸着餓扁了的肚子,沒好氣地嗆道:“你還捨得回來啊?怎麼不讓我們全家餓死算了?”
她真不知道他們會等她,寧心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朝丈夫看去,可牧嘉琛像是個局外人似的,根本就不看她,只低頭玩着他的手機。
寧心心裡微酸,這人雖不是她中意的,可到底是她的丈夫,是她一輩子的依靠,說不期待夫妻間的柔情蜜意那是騙人的。
她垂下頭,掩去眸中的淚意。
“啪”地一聲,牧老爺子不悅地扔下手中的筷子,怒道:“就這點時間能把你餓死?我們當年吃糠咽菜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他這火是朝孫女發的,牧嘉嘉迫於他的威嚴,一聲不敢吱,怨恨地瞪了寧心一眼,坐到了牧母身旁。
牧老爺子又朝孫子吼道:“一天到晚捧着個手機,不要吃飯滾回你房間去!”
牧嘉琛從小被他罵到大,已經是老油條了,不過他擔心牧老爺子會停了他的生活費,到底收了手機,乖乖地拿起筷子埋頭吃了起來。
對妻子,他始終沒看一眼,彷彿那只是一個誤入家門的陌生人。
“寧心啊,上班累不累?餓壞了吧?快坐下吃飯。”牧老爺子又對寧心招了招手,那態度絕對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公公訓了女兒又訓兒子,對兒媳婦這個外人卻眼珠子似的疼寵,這心都偏到國外去了,牧母氣不過,忍不住刺道:“嘉嘉高三正是學業繁重的時候,嘉琛又在公司忙了一天,誰不累?就我們家少奶奶閒得慌,一個禮拜纔去學校上一次課,老爺子倒心疼得跟什麼似的。”
這聲“少奶奶”絕對是牧母對寧心的最大諷刺。
牧老爺子眉頭皺了皺,剛要再訓兒媳婦,卻見寧心涎了笑,坐到他身邊討好地說道:“學生們很喜歡我,每堂課教室裡都坐得滿滿的,我看着一點也不累,還要多謝爺爺給我找了這份工作呢。”
牧母母女倆見狀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心中同時罵道:馬屁精。
而牧老爺子聽了果然高興了,連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老懷安慰地對寧心道:“你歡喜就好。”重新拿起筷子揮了一下,“吃飯吧。”
寧心暗暗鬆了口氣。
其實牧老爺子如何不明白她息事寧人的態度,可看着一臉刻薄的兒媳婦和孫女,還有事不關己的孫子,他只有搖頭嘆息的份。
他們牧家,終究虧欠了這個孩子。
吃過晚飯牧嘉嘉便回房做功課了,牧母迫不及待地出門找約好的貴婦們搓麻將,牧老爺子照例在客廳裡看一會兒電視,寧心陪着說了幾句話,牧老爺子便忙不迭催促她回房了。
寧心看着他眼底的光亮就知道老人家的打算,她笑着道聲晚安便上了樓。
牧家家大業大,住的當然是A市首屈一指的別墅區,全宅共有三層,整個第三層都是她和牧嘉琛夫妻住的,那間主臥既寬敞又明亮,可諷刺的是牧嘉琛從沒進去過,他寧願一個人住在客房。
寧心看着主臥那扇歐式風格的門,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誰想得到她結婚一年多來一直是獨守空閨的呢?
她吸了吸鼻子,心想這樣也好,牧嘉琛英俊多金,這樣的人成爲自己的丈夫,淪陷是早晚的事,還不如一開始就死心的好,免得將來失去時痛苦。
她正要回房,冷不丁那間客房的門被打了開來,牧嘉琛一臉焦急地出來,拉着她的手道:“寧心你跟我出去一趟。”
目光在他握住自己腕兒的手上掃了掃,寧心皺眉道:“發生什麼事了?”
她總覺得牧嘉琛有點不食人間煙火,對什麼事都不怎麼上心,很少看見他這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牧嘉琛拉了她就走:“璦璦肚子痛!”
寧心自嘲而無奈地被他拖着走,她就說嘛,能讓牧公子稍微接點地氣也只有他那個情人劉婷璦了,當然牧老爺子對牧嘉琛管得極嚴,這麼晚了,他想出牧家大門,非得她幫忙不可。
下了樓,聽到動靜的牧老爺子果然回頭問道:“要出門?”那雷達似的雙目還在牧嘉琛臉上掃射了半天。
其實也不能怪牧老爺子對孫子管得嚴,牧父剛出生那會正是牧野商貿起始階段,他忙得常常不着家,自然顧不上兒子,牧父長於婦人之手,死去的牧老太太又慣着兒子,導致牧父不可避免地長歪了。
兒子沒了指望,兒媳婦又只顧自己的小日子,牧老爺子說什麼也不能讓牧嘉琛這個唯一的孫子走上他父親的老路。
“寧心想去電影院看電影,我陪她去。”牧嘉琛面不改色地撒着謊,讓寧心微微側目。
好你個牧嘉琛,原來我還小瞧你了,爲了劉婷璦連對爺爺撒謊這種把戲都耍起來了。
不過這招確實有用,牧老爺子樂呵呵地看着小夫妻倆親密地手拉手,催促道:“去吧去吧,年輕人整天窩在家裡確實不好。嘉琛你是男人,可得照顧着點心心。”
“知道了!”牧嘉琛生怕他會反悔似的,拉着寧心就跑。
牧老爺子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樣子,笑罵了一句:“這猴崽子!”
出了小區,牧嘉琛就把車子停在了路邊,寧心看他下車,一時有些莫名其妙,“你幹嗎?”不是着急要送劉婷璦去醫院嗎?停車做什麼?
沒想到牧嘉琛下車後走到副駕駛位置,開門就把寧心給拉了下來。
卸磨殺驢麼?寧心被他拉得踉蹌了一下,整張臉都綠了。
“璦璦看到你會心情不好的。”牧嘉琛解釋道。
腦子裡只要璦璦、璦璦,那她呢?半夜三更把她丟在路上算怎麼回事?寧心抱胸:“你讓我這麼晚去哪?”
牧嘉琛又開了副駕駛那邊的車門,寧心還以爲他良心發現了,沒想到他只是通過副駕駛位置去拿左邊的錢包,從中抽了幾張人民幣給她:“你隨便去哪個賓館住一晚,明天
早上我再去接你。”
混蛋!寧心把錢塞了回去,質問他道:“牧嘉琛你行啊,我是這個意思嗎?我就缺你這幾個錢?”
然後她就在牧嘉琛臉上看到了嘲諷的表情。
寧心嘴角噏了噏,突然失語般說不出話來。
是呀,她有什麼好傲嬌的呢?爲了保住家裡那點微薄的產息,她把自己賣給了牧家,然後遵照牧老爺子的要求在牧家全心全意做少奶奶,沒掙過一分錢工資,兜裡所有的錢都是牧老爺子給的。
“你走吧!”寧心頹喪地低下頭,“爺爺每個月都給我生活費,再說洛宇學院發給我的工資我還沒用呢,爺爺那裡我會瞞着的,絕不會穿幫。”
牧嘉琛見狀有那麼一刻心軟了一下,但對心愛女子的擔憂還是佔了上風,上車疾馳而去。
跑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路上顯得那麼刺耳,寧心沒有擡頭,腳尖無意識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眼淚卻抑制不住滾落了下來。
“寧心?”
直到有人叫她,那聲音輕柔得讓人沉醉。
她擡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一張同樣俊逸的臉正無比擔憂地看着她。
“二叔!”寧心胡亂抹了下眼淚,生生扯出一抹笑,“你不是說明天才回國麼?”
來人正是牧家的養子牧清風,寧心未嫁入牧家前稱他一聲“學長”,半個月前代表牧野商貿去歐洲考察市場。
“我問你你怎麼在這?”牧清風拽着寧心的肩膀,不讓她轉移話題,“剛纔我看到嘉琛的車過去了,他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牧嘉琛有個相戀三年的小女友牧清風知道得門清,所以他才更憤怒,更心疼。
他心心念唸的女孩兒,牧嘉琛卻棄之如敝,讓他如何不憤怒?
他想要珍而重之的女人,卻被人毫無尊嚴地踐踏,讓他如何不心疼?
他現在無時無刻不後悔,當初爲什麼不鼓足勇氣去追求,又爲什麼要輕言放手?
牧嘉琛那個混蛋根本就不知道他擁有什麼彌足珍貴的寶貝!
此刻牧清風眼中的冷意足以吞噬一切,夾雜的熱切彷彿能燎原,寧心即便再遲鈍也能體會出一點不尋常來,她慌亂地掙脫出他的鉗制,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道:“二叔,你還沒給我找二嬸,所以無法理解我們夫妻之間的事,牀頭吵架牀尾和,你別看嘉琛現在賭氣離去,等他回來不知怎樣討好我呢。”
牧清風像是突然被抽乾了力氣,臉色一片灰敗。
他即便知道寧心說的都是假的,牧嘉琛根本不會回頭,不會爲她做任何事,但她有一點說的是對的,這是她和牧嘉琛夫妻之間的事,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二叔根本沒資格過問。
寧心看着他頹然的樣子,有些欲言又止,但她知道不可以表現出一點點鬆動,她已經是牧家婦,不管牧嘉琛對她有多麼漠視,牧老爺子卻是真心把她當孫女般看待,若鬧出點侄媳婦和二叔的緋聞,老爺子不知該有多傷心,牧家也丟不起這個人。
“二叔,你奔波了一天了,早點回家休息吧。”寧心笑道,“我還有點事就不回家了,你回去千萬別告訴爺爺,免得他老人家擔心。”
牧清風環顧了下四周,因爲在富人區,這邊根本就沒有公交車站臺,連出租車都沒有一輛,她要怎麼出去?
“走吧,我送你。”牧清風道,接着不由分說朝他的座駕走去。
寧心看着天色不早了,只得硬着頭皮跟上。
(本章完)